江绥的手已经从林山雪头发上离开,拿起白大褂,修长的手指透着力量,“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老荀,就是那位肺癌复发的患者。“抱歉,今天又不能和你吃饭了,有位病人可能……”又是这样。前一秒让她以为她是世上的珍宝,后一秒就干劲利落的选择抛弃,一切都是假的,她只是彻头彻尾的垃圾,可以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压抑许久的暗黑情绪找到出口,开闸放水般喷涌而出。林山雪冷冷看着江绥,冷不丁让江绥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讥讽、刻薄,对这个世界无以复加的排斥。“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注定要死的人身上?陪我吃饭不是更有意义吗?”她的笑宛如罂粟花盛开,寡淡而苍白的脸被抹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带着罪恶,带着贪婪,以及无法言说的忧伤。食指轻戳江绥的心脏,“其实你这里也清楚救不活了吧?只是为了让家属安心才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你知道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这些事让别人去做就好了,演戏而已,大家都是高手,但陪我吃饭,我只想要你,也只能是你。”啪!林山雪的手被重重拍开,江绥的眼神一如林山雪所想般愤怒,却又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会没有理由的讨厌一个人,也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举动突然对一个人改观。江绥曾经以为林山雪只是一个思想极端的疯子,这在海边遇见时就初见端倪。一个医生说疑似人格障碍的患者是疯子,其中不难窥见江绥夹带个人情绪。这极为不专业,但对象是林山雪,江绥觉得她值得这个例外。毕竟不属于他的专业范畴,江绥想搜索一下bpd的相关资料,后来放弃了,因为他当时认为他们以后不会再有瓜葛,没必要了解那么多。最明显的一次改观是在前两次见面后,尖刺的话语也能成为治愈心灵的良药,硬壳之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江绥知道她不是故意说难听的话的,她只是太难过了,难过到这世上找不到一件能令她开心的事。没有理由的,江绥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今天,所有的一切都证明是他想错了。命运是不公,但任由自己在废墟之下化作一滩烂泥,随意被他人践踏,那么即便旁人想扶起她也毫无办法。江绥不知道林山雪为什么要说些故意激怒他的话,但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办公室,脚步决绝,背影冷漠,衣摆带起一阵风。林山雪注视着他的背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注视着他的背影。一次也没有回头过。
她想。bpd,全称 borderle pernality dirder,译为边缘型人格障碍。在 ds-5(Jing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江绥怀疑过,现在仍然没有找到答案,但他不允许自己停下,错过任何一个拯救生命机会,哪怕只有0001的机率,也会让他悔恨终生。病床上的老荀瘦得只剩皮包骨,脸颊深深的凹下去,面如死灰。他已过中年,头顶秃了许多,只得从侧面梳了三根头发过来,遮盖尴尬的顶部,身子好的时候他对那三根头发爱护的不得了,走在路上都要随时从怀里掏出小梳子梳上一梳。现下不说秃顶,连两侧的头发都所剩无几。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曾有两三次偷偷拔氧气管,护士让家人看好他,那天夜里,女儿在他病房里哭了一宿,从此以后,老荀再也没干过这事儿。生命好像不止是自己的。凌晨三点,老荀终于支撑不住离开了,临走前握住妻子女儿的手,浑浊的眼里有无限留恋,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今年的夏天与去年一样炽热,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气中散发出衰败、腐烂的气息。医院不远处有一家咖啡馆,不是什么知名连锁店,店主是个温和的年轻人,装修颇有情调,医生护士们忙里偷闲,爱去那里闲坐片刻。江绥一夜未睡,走进咖啡店时店里正在放ory,大提琴独奏,出自日本电影《入殓师》,江绥是先听到这首曲子才去看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