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熙本想带着妹妹回商家,却也不好拒绝太后的好意,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进了宫门。祁峟对这些事都不太关注。他回到雍和殿的时候,祁邖小公主还没睡,坐在灯下看书。祁峟知道这是小堂妹在等自己回家。心里有些感动。他放缓了脚步,步伐轻快地走到祁邖跟前,敲了下桌子,高大的身影立时笼罩了小姑娘瘦瘦小小的身子。“哥哥!”祁邖很雀跃地起身,主动拥抱他。“哥哥今日出宫,为何不带邖儿。”小姑娘开口就是质问,祁峟也不恼怒,柔和地摸了下小姑娘的双丫髻,还顽劣地捏了捏。“哥哥出宫消遣玩乐的,可不好带着小孩。”这话说得敷衍。祁邖不高兴。但她虽然爱撒娇,也知道祁峟不会是纵容她小性子的人,只委屈地撇了撇嘴,将此事翻篇,“哥哥下次出宫带我。”祁峟没答应,也懒得给小姑娘画饼,“下次再说吧。”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也困乏得很。按道理他现在应该沉沉地昏睡过去,而不是跟着跟着小姑娘灯下闲聊。但小姑娘显然没看出他的疲劳,只雀跃地拉着他的手,满眼央求地求他考察功课。祁峟最终还是心软了,他强撑起Jing神,随便翻了几则论语故事,轻声轻语地问了出处、道理。小姑娘很聪明,对答如流。祁峟很满意,一身的疲劳消散了不少。他将小姑娘安置在偏殿,亲手给小姑娘盖上了被子,给她讲了愚公移山的故事,在她睡着后,才独自回了寝殿。祁峟觉得他自己是个凉薄的人,凉薄的人做事极端,不择手段。容易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他不希望他的继任者和他一样孤独无依。他想养出一个有温情、有人情味儿的孩子。祁峟这一觉睡得不好,半夜里老是梦见永乐侯被贯穿了脖颈的血腥画面,他心里害怕,又觉得十分快意。画面一转又看见了商皎形容可怖的脚……纨绔们的叫好声也在耳畔弥散,经久不息。晚朝,祁峟穿着黑色的冠冕去了勤政殿。他带上了祁邖,给祁邖安排了个小凳子,让祁邖坐在他的脚下。与他一块儿,俯视众臣。
大家对此颇有微词,却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他们径直忽略了此事。御史开了头,就着永乐侯惨死的事狠狠地痛骂指责祁峟。骂他残忍嗜血、骂他冷酷无情、骂他带头赌博,助长歪风邪气。就连王鹤亭这个实打实信任他、支持他的清臣,都对着他唉声叹气。祁峟心里荒凉。却没有解释的欲望。祁邖扭头,轻轻抓住他的衣角,轻轻摇了摇,脸上写着担心。祁峟却没瞧见。他只默默翻看六部递上来的折子,从前他是从来不看奏折的。他觉得奏折里十本有九本都着废话、写着敷衍。可现下,他发自真心地觉得,别说是十本里面就能有一本是重要的,就算是一百本里面才有一本有用的,他也愿意看下去。他看不完,也得安排信任的人看。总归他的情报来源,不能仅仅是锦衣卫。他也该知道些地方官员愿意让他看见的东西。祁峟翻了奏折,心气平和了不少,六部没什么事,他才好折腾。祁峟着重瞄了几眼刑部、礼部、户部选拔的新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新科状元王晚成身上。王晚成是王鹤亭的小儿子,在京中破有名气。这孩子身上很有些邪性;基本他随口夸过的人,最后都成材了。他不喜欢的人,就算当时身居高位,如日中天,最后也是荒凉收场。大家都觉得这孩子的嘴跟菩萨开过光一样,灵验地不得了。祁峟很看好他,特意给了他去吏部挑人的权力,同时让他写折子规划个章程出来。祁峟虽然把挑人的权力下放给了他,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份名单,他只是想借着王晚成的嘴,让这些人更加名正言顺地替他办事而已。晚朝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散朝回宫的路上,祁邖缠着小柚子把昨日的事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听完故事后,她对永乐侯恨得咬牙切齿,对商皎又是怜爱又是好奇,缠足一词走进她心里。虽然听描述就知道很疼很疼。但没见识过,她也就当故事听听。祁峟看着祁邖天真无邪的脸上只有愤怒和同情,丝毫没有震惊,他就猜到祁邖没把缠足放在心上。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带她去慈安殿见见商皎。说明来意后,商皎很配合地拉着小祁邖进了内屋,掀起裤脚给小女孩看了变形扭曲的脚,甚至将缠足的过程演示了遍。最后她温和地牵住祁邖的手教育祁邖,“小殿下,您是公主,陛下养大的孩子。您位高权重,不会有人敢对您使用这些腌臜手段的。”“但是殿下,您也不要对旁人使用这些手段,虽然最底层的奴隶命比草贱,她们能讨得殿下的欢心是她们的福气。但是,但是……”商皎内心被悲伤占据,一时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