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峟不得不承认,让夏妍做户部尚书,是他执政第一年,最正确最聪明的决策。祁峟对夏妍满意,也极其自恋地对自己的眼光满意。祁峟挥手,示意夏妍退下,张梓刘华的名字在嘴里念了一圈,颇觉熟悉。他似乎好像,听过这两个名字。他有印象。祁峟敛了脸上的笑,极力追溯往事,很快就想到了两人对人贩子那斩草除根似的态度。祁峟心里一咯噔,这俩人不是吏部尚书王鹤亭的宝贝疙瘩吗?刑部何玉琢何尚书亲自讨要,王鹤亭都舍不得放人的宝贝疙瘩。怎么没过去几天,这俩人就去户部了?祁峟疑惑地瞧了眼王鹤亭。王鹤亭显然看出了祁峟的困惑,不紧不慢道:“此二人心性纯良,嫉恶如仇,懂规则知律法……,这样心思纯良的人,不单单适配刑部。”“刑部不缺酷吏,何尚书手下人才济济。”“户部却人手短缺严重,让合适的人待在合适的位置上,让官员按着程序有规律有秩序的升降是我们吏部最大的职责和追求。”祁峟听了王鹤亭的话,心里的困惑散去大半。其实依他的意思,刘华张梓二人待在吏部也是极好的。他即将要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人事调动的巨大风暴,吏部的压力与责任,远非户部、刑部可比。公平、清廉的官员,此时应该留守吏部。但若是户部缺人严重,那,人手先紧着户部使用,也不是不行。祁峟对王鹤亭的人事安排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只作寻常姿态。出乎祁峟意料的是,王鹤亭那供职吏部的小儿子王晚成也呈递了一封帛书,事无巨细地探讨分地放奴之事。王晚成是新科状元,又是王鹤亭的嫡亲儿子,秉持任人不唯亲的原则,王晚成本不该去吏部任职的。可王晚成有眼光、有大才,祁峟把他下放到地方当了小半年县令,他就让那个小地方的贪污腐败、官官相护近乎绝了踪影。王晚成知人看事很有一套,他先是让小吏们自认过失、自承其错,并表示自首者无罪;随后又让小吏们五人成组,互相检举揭发,罗列组员的优点与过失。这些随机分配在一块的小官小吏们可能相熟、也可能完全陌生,但这不重要,王晚成只是需要他们写一份相对客观的,他们眼中的同僚而已。可以只挑一人写、也可以只写两人三人,写齐四人的也行。全写优点可以,全写过错也行,功过各半也无所谓。
反正每个人交上来的纸条都要写满二十条谏言,且不能多不能少,只能是刚刚好好二十条。若是遇上不会写字的……那便逐条逐条地念给他听,他王晚成亲自提笔书写!小小县府的官吏也没多少。王晚成花了短短七天的时间就掌握了县衙的大半情报。这七天里,他进行了三轮分组,详细完整地知晓了小官小吏们的过往。他既不追究下属们的过错,也不赞赏他们的功绩。只冷淡地表示他是天子门生,是天子近臣,有一个掌管百官升迁的吏部尚书爹爹,他还是他爹爹唯一看重的儿子。只要大家愿意跟着他好好干,他就能带着大家飞黄腾达。他手里掌握了大家的黑历史,但是没关系,他不计较,大家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犯点小错都是无可避免的事。王晚成对着下属们表示:过往一概不究,但是未来的日子里,同僚兄弟乱判的案子、多征的粮食、强逞的威风、随意杖责鞭打的百姓……,都是你们的功绩。你们上报了他们的过错,你们就多了一份功绩,你们的功绩越高,你们也就走的越远;而与之相反,若是罪恶积攒到一定程度,那不好意思,衙门不养闲人。您自己回家去吧。就这样整顿了小半年,县城的贪污腐败没了、官官相护没了、随意判案、恶意收税也消停了。王晚成的仕途顺利起步。他手里握着下属的‘档案’,给下属画大饼时又很舍得花钱,他不惜自讨腰包,奖励有功的兄弟下属。当然,王晚成在自费上班的时候,还很有底线原则,他从不收取一丝一毫的礼物,便是百姓家的一颗鸡蛋,他也坚决不收受。他爹是户部尚书,他是尚书二公子,是朝廷的官员。他们领取的俸禄不低,甚至称得上高昂。这份不俗的俸禄来自百姓缴纳的税收,他们为民办事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怕是一颗鸡蛋,他也没有立场收受。王晚成王鹤亭用极高的道德标准规范、束缚自己,却绝不会用这严厉到近乎苛刻的标准约束身边人。所以他执政一方的时候,下属们对他又爱又恨,可无论是爱多于恨,还是恨多于爱,下属们都愿意帮他办事。总之,王晚成借着祁峟和王鹤亭的名声,在短暂的时间内树立了自己极致的威严,又给下属们烹制了绝无仅有的大饼。只要大家今后好好干,用功劳抹平罪恶,让功勋越叠越高,那他保证,大家都有升职加薪的光明前途、大好未来。就这样整顿了小半年的吏治,王晚成的地方执政生涯圆满结束,赶在年前顺利回京。祁峟打破了任人不唯亲的祖训,手段强硬地将王晚成塞进了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