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却山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之色:“先前是先前,我拉他一把了,他不领情,非要趟浑水,出事了,难道还要拖累我,拖累整个谢家吗?”“你要看着他死吗?”南衣不相信谢却山的态度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他惯会演戏的,她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破绽来。可是在她和甘棠夫人面前,他有什么好演戏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有什么谋划,直接说出来不行吗?他们之间这点默契总还是有的吧?可倘若……他没有在演戏呢?“我也要自保,不出卖他已经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上了。”见南衣仍是难以置信,谢却山对着她的脸,冷声威胁道:“你们若敢轻举妄动,连累到我,我亦不会再留情面。”谢却山头也不回地走了。南衣被这番话斥得愣了愣,见谢却山要走,下意识就奔了出去,拽住了他的手。“谢却山,你答应过不对我说谎的!”这拉扯的场景,让堂屋里的甘棠夫人和唐戎都有些出乎意料。连唐戎都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有些古怪。谢却山冷淡地抬眼:“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南衣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哦,她想起来了,先前是她表示要拉开距离的,他只是把她的态度都还给她了而已。但她不肯松手,死死地绞着他的袖子。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多要脸的人,她之前居然还妄想想做一个体面的人?呸,要什么体面,如果能有什么东西在此刻能拴住谢却山,她不在乎当着所有人的面都掏出来。“你救救宋牧川,我什么都答应你。”谢却山嘴角突兀地扯起一抹冷笑,心中竟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她先前不肯靠近他,却为了宋牧川什么都豁出去了。喜的是,他正好能将这个坏人演得淋漓尽致。“你以为你是谁?滚。”甚至有几分粗暴地将她拂开了。院门阖上,大锁落下。……在谢却山知道船舶司出事后,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按住南衣,不让她有任何动作。情况很棘手。他不可能放任宋牧川陷入危险。宋牧川必须安全,他的“涅槃”计划必须成功,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地送陵安王前往金陵。但如今沥都府局势急速恶化,他想刀下救人,也不会有前几次那般的幸运了。这件事,恐怕他得一个人去扛,用他一命,换宋牧川一命。他主动去暴露身份,那么所有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到他身上。
他知道她心急如焚,但他不能让她涉险。倘若最坏的情况发生,他死了,一家子世家女眷,岐人还想维持一些面上的和平,就不会真的把她们怎么样,可她们若被逮到了现行,那就是平白的牺牲了。他现在只希望,还能有一些时间,宋牧川没有那么快被抓出来。诸方神佛,再给他一些时间。——围了船舶司是鹘沙的命令,一来,要揪出那个秉烛司的首领,二来,他要将完颜骏的这摊事也拢到自己名下来。但船舶司到底有几百号人,这些匠人又不能随便打杀,毕竟对造船有用。个个查过去太费时间,而且也未必管用,总有人说假话。鹘沙难得冷静一回,沉下心来好好地想了想策略,他按照自己已经掌握的线索,先挑了几个重要的日子,查了查那几日里船舶司的哪些人有异样。这么一对比,鹘沙便盯上了一个人。这个人,他先前全然没放在眼里,觉得不过跟那些腐儒一样嘴上喊着家国,真面对刀枪时,也不得不唯唯诺诺弯腰做事。炸山那天,宋牧川因为跟完颜骏起了些冲突,提前离开了船舶司。陵安王失踪那天上午,宋牧川也因故晚到船舶司两个时辰。这两件事,单独拆开了不足以说明什么,放在一起便足够可疑了。更何况,这宋牧川还跟谢却山是旧友。鹘沙早就对谢却山怀疑入骨,想到这层关系,更觉得之前完全没放在眼里的一个臭书生,确实极有可能是谢却山的同党。但是如何能利用一个宋牧川,把谢却山乃至整个秉烛司都连根拔起呢?以最近的经验来看,他和这些秉烛司党人周旋,严刑拷打成效甚微。而鹘沙现在,就想图一个快。完颜蒲若来了,他知道她一定是来调查完颜骏和他的事,他要在她面前迅速做出点功绩来,才能将完颜骏踩在脚底,踩得死死的,再无翻身之地。沥都府成了他的囊中之物,那么抓到陵安王也是迟早的事情。此刻,鹘沙的野心开始疯长,他总认为先前自己处处被压制,施展不开手脚,那现在不就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吗?哪怕是不择手段,也要迅速达成目的。他脑海中开始酝酿出一个计划…… 险象生这个坐以待毙的夜晚,月光凉如冰凌,给屋檐瓦舍都蒙了一层惨淡的白。南衣心里生出了极度的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宋牧川的生死未卜,也来自于谢却山的异常。不安到她浑身难抑发抖,在房里来回踱步。她不知道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还是相信谢却山让她看到的情形。他们分明约定过,不能说谎。她总觉得谢却山要舍弃她——可能是求生的弃,也可能是求死的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