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一半,陈院首瞥了一眼半蹲在一旁候着的人,见他一脸诚恳的虚心受着,很是满意,又接着道:“不论是宫女太监,还是后妃皇子,可都宝贝着殿下……”沈牧池刚进宫做伴读时便知晓了,向来高高在上,恨不能拿鼻孔看人的三皇子会向所有人炫耀他的妹妹,清冷寡言的二皇子会给她爱吃的点心,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会在上元节偷偷带着方许宁出宫游赏花灯……乐安公主自小便讨人喜欢,他也毫不意外的被吸引着,忍不住靠近。陈院首怨他是合该的,他无法反驳。若是时间能回到方许宁来寺庙前,他一定不会任由她一个人来。沈牧池愧疚的沉默着,只有院首一个人在说,得不到回应也逐渐没了声儿,正好处理伤口到了关键阶段。黄大夫让沈牧池做的是将脓疱里的脓水挤出来,在上面敷上草药,最后用纱布包裹住。陈院首则不一样,他先是拿出一种带着刺鼻气味的“水”倒在方许宁的手臂上,将整个创处都淋一遍,又拿出小刀在烛火上过两遍,接着便用刀割向创处。“院首这是做什么?”沈牧池只见过用药治伤的,这还是第一次见用刀治伤的。“这一处的血rou已经完全坏死,若不割除只会反复发作,永远也好不了。”陈院首手起刀落,利落将那片脓疱的表皮割下来。一股难闻的味道顺着被割除的表皮从伤处散发出来,之前未挤出来的浓稠的脓水淌出来,一时间整间禅房里全是腐rou的味道。这种味道哪怕是隔着棉布也难以忽视,沈牧池微微皱眉。不是嫌恶心,这种时候还有这种想法他就枉为人了。陈院首集中心神,继续下刀将里面被泡烂的的rou也小心割下来。“唔……”生生割rou的痛感将方许宁从昏睡中唤醒,意识还未完全苏醒,却下意识开始收紧手臂躲避。“按住殿下!”沈牧池不用他,早在方许宁动第一下时便上手按住她。陈院首又从他的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将之放在方许宁的鼻前,两息不到,正悠悠转醒的人便再度陷入沉睡。“这是何物?”沈牧池好奇道。“这可是老夫的宝贝。”简单一句话堵住沈牧池接下来要问的话。人在世间行走,身上总有一个或是两个用来谋生的手段,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外传的。或许这个瓷瓶里装的东西就是陈院首的谋生手段之一。割除腐rou极其考验动刀人的熟练度,接下来两人不再分心。
不知过去多久,方许宁手臂上的创口终于不再流出黄色的脓水,碗口大的红rou裸露在外面,瞧着甚是触目惊心。“殿下应该服用了灵丹妙药,它延缓了病发速度,加上你的确照看还算细心,这伤口只是瞧着吓人,却只有一小层皮rou坏死,配着老夫的药不出两个月定然好全。”有太医局院首做保证,沈牧池只得稍稍放心。“多谢。”陈院首摆摆手,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途中我与众位同僚已将药方拟出来,已经开始熬了,待殿下服用一个疗程就无事了。”沈牧池还欲再说些什么,可院首却满脸亢奋得背上小药箱,道:“沈世子留在此处照看殿下,老夫要去瞧瞧撑了十日的那位奇人。”作为一名大夫,最感兴趣的事情一定是研究疑难杂症。现在张洛水便是这一众太医的心头好,掌上珠。陈院首解决心中头等重要的事,心情颇好,刚走出禅房,便迎面碰上来寻方许宁的三皇子。“乐安可有出事?”三皇子上来第一句便是有关方许宁的。不是问的是否平安,是可有出事,他在意的不是现如今的方许宁状态如何,而是在这之前可有出过任何意外。陈院首面露难色,回道:“臣刚到时情况不太乐观,方才在臣的救治下已无大碍,只需待药煎好服下即可。”方玥棠面色一变,追问道:“可是染上疫病?”“是……”刚吐出一个字,面前的年轻皇子便消失不见,身后的木门“吱吱嘎嘎”的响着。刚送走院首,又迎来三皇子,两人好些时候没见,三皇子瞧着与上回见面没什么分别,但沈牧池却是憔悴不少。方玥棠进来直奔那张简陋的小木床,妹妹苍白的脸色让他心中极不舒服,手臂上包裹的大片纱布也狠狠刺痛他的心窝。好在她的确如陈院首所说的已无大碍。可药还未煎好,没服下药前一切都未可知,不可完全松下心弦。“我一早就说过,妹妹跟了你定会受委屈,你们此次的踏青之旅可谓状况不断啊。”三皇子晓得妹妹安然无事,讲了个不太合时宜的玩笑话。往日方玥棠也时常开这样的玩笑,沈牧池通常会应和上一两句,可今日听到这样有关方许宁的玩笑,却罕见的沉默着。话出口后,方玥棠也察觉出不对,沈牧池对方许宁的在意程度不输他这个做哥哥的,试想若有人对自己说妹妹跟着自己定不会好过,他估计会和那人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