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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师刍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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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哥哥永远也不会辜负他的期待。

    “若可以的话,还请兄长为他取小字。”

    看着还能狼吞虎咽的壮年将领,世子眼中浮上难言之色,他终究是放不开的,不管是他的身体,还是所遵守的礼节,全叫司马师不能像胞弟般开怀畅食。他依旧用那缓慢的仪态用餐,似一只猫不发出任何多余声响。

    “兄长一时想不起什么故事的话,我这里倒有个藏起来的秘密——恰好是关于正月的。”次子舔了舔自己被油脂涂得红亮的嘴唇,他简单拿盂内的香汤漱口后,接着就描述起来。“那是我第一次陪父亲戍守西疆,恰逢上元嘉节,便独自溜出军营、夜游长安城。”

    “你自龆龀之年开始,便喜欢听故事。”兄长一边说着一边敲打着自己久坐的腿,他的弟弟很少能看见他如此放松的姿态。“但那时候,你总嫌我讲得索然无味,不如几位叔叔。”

    说罢,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不仅媛容红颜薄命,她的哥哥也与兄长成了陌路。难怪父亲会在提起太初时,常有叹息。

    他连忙摇起头来。“小时候我觉得他们口中的更精彩,后来才发现是叔叔们总添油加醋,觉得我好骗呗!”

    手捏纤细的筷箸、不带半分颤动,他幽冷的眼睛里倒映这屋中的蜡炬,似有粲然流光。到明年的元月,他已至不惑,可不管是世途还是子息都还陷在迷雾之中。

    司马昭这下唏嘘不已,他又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向了兄长,揣测自己有没有托付错了人?不过瞬间他便明了答案——

    便是满腹欢喜的武人也镇定了下来,他想起自己那在葬礼上被发现怀孕的妻子,还有注定看不到祖母的胎儿……于是谨慎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站在正堂的青檐之下时,就像园中那些落英一般,勾起年少次子的恻隐之心。

    那大概还是少年时候的故事吧,当司马昭谈起自己的大胆举措时,整张

    “内子这边还好,倒是让大嫂得几头跑。”

    “……所以,你那里还存着什么故事呢?”

    在饭桌上说话总是不雅的,但司马昭还是不甘冷落:“我算了算,那孩子应该出生在正月,恰好在兄长的生辰左右。”

    “其实那日,尚伯父还告诉了父亲一个秘密。”司马师再次讲目光投向了池水。夕阳只余下最后一丝生机,它用血浸染着空中的云,似乎还不想就此落幕。不过徒劳。“先帝在派人绞死他的爱妾之后,还让人拔光了那年轻女子的所有牙齿。”

    “那之后不久,大哥便迎娶了夏侯氏。”他不能忘记自己一夜之间发现玩伴成了嫂子的震撼,他原以为旧日那些约定不过是嬉戏罢了。“尚伯父想将女儿托付给良人吧。”

    “……为,为什么?”

    司马师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这让他显得异常专注;而被这种凝视所投射的对象从中得到了一点微妙的满足感,像是被梦境所触碰。

    他点头作答,以示心底当真已无半分的芥蒂。

    直率的懊恼引来了世子一声轻笑,他很少真心地、因为快乐而绽开笑靥,如今却平静地勾起嘴角。这很难得,司马昭想到,上古周幽王烽火诸侯、汉武帝千金买笑,大概就是此等心境了。

    司马师“嗯”了一声,最了解他的胞弟也听不出里面有什么多余的东西。由于天色渐暗,他们吩咐守在屋外的下人们将母亲故居的正堂收拾出来,二人并无忌讳,设香添灯,再让侍女们奉来茶水与夕食。胞弟自诩行伍中人,平时以餐饭为重,少吃半顿都得暴跳如雷;那次陪兄长和母亲挨饿,已是破天荒的事。今天下午却顾着听男人口中的故事,直至饥肠辘辘,自然也不在保守的大哥前拘束了。

    不过被他逗乐的“美人”也不过刹那莞尔,随即便又想起了另一些事,重新正色起来。“元姬那边还好吧?”

    兄长继续用他平静的声色道来这桩陈年旧案,但年轻的将军却被吓得心惊肉跳。他没有忘记掌中的手腕,下意识地用力将哥哥拉近一些。世子并没有责怪次弟的粗鲁,尽管他不得已斜倚着司马昭,夹杂碎雪的长发像盛夏招摇的水藻,散落在席上——却叫他能想像征南大将军归家时发现心爱之人残躯的那一幕,那女子的头发也是这样散落着,满嘴的鲜血,再也不能美貌如昔。先帝不仅要褫夺一个鲜活的生命,还要剥掉那赢走挚友所有爱欲的昳丽。他被这嫉妒吓坏了,但是兄长依旧用那沉毅内敛的目光看着他,就像在安抚他的所有恐惧。

    荒唐的故事。次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那无辜被害的女子死的可笑。但幸好夏侯尚不是负心人,后来即使面对先帝的痛哭流涕,他也未改同穴之志。

    司马师重整了坐姿,又以一副自矜的仪容面对他的胞弟。刹那间,金乌彻底西沉,天地也在弥漫的夜色中逐渐沉睡过去。世子半晌才回答道:“我也是后来才听说:民间有巫术,将淫女之齿埋在门前,便可保夫妻恩爱如一。”他彻底显示出一派嘲弄来,似乎将先帝的愚蠢当成餐后的饴糖。兄长将盛鱼食的碗放远,再用白绸净手后,把香炉挪近自己。“方士误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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