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峦之后沉落下去,映在女郎水一样的眼睛里。
她忽而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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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祭祖的时候,帝都顾氏敬告天地祖宗,立起了“樵荫堂”的堂号。
一时间帝都的亲朋故友、旧交新知的书帖雪片似的飞进了永昌坊顾家的宅邸,来拜访顾瑟的世家夫人们,也都用着小心翼翼的语气,又恳切又矜持地称赞她的娘家清名浩荡,为士林尊。
庆和二十三年是无春年,过了元日又过了初十,宫中重新开印的时候,天气已经渐渐转暖,貂裘大氅里换上了夹棉的衣袍,室中地龙和炭火给得充足时,往往还要觉得有些燥热。
即使是百尺高的升龙台上,处在问仙殿中时,也感受不到外面的寒风。
大殿中央的巨大青铜鼎炉升了火,庆和帝独自坐在北首,十数名道士与他对面环坐在炉前。
道士们神色庄严地注视着炉火,似乎无人察觉到有人进了门,顾九识却敏锐地感觉到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从他身上隐晦地扫了过去。
他向皇帝行礼毕,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了一旁。
庆和帝正聚Jing会神地盯着面前的巨大青铜鼎炉。
火焰在铜炉里驯顺地燃烧,金水在石丸中滚动流淌,金红的光芒映在皇帝的面庞上,把他白皙的肤色都染成了奇异的古铜。
庆和帝在炉前盘膝坐着,只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忽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顾九识身上。
“德昭,你来了。”
坐在最西侧的道士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道:“陛下,此时您分了心,这一炉丹就要废了。”
庆和帝却笑呵呵地摆了摆手,道:“罢了,德昭难得回京,你们也都下去罢。”
那道士审视的目光就落在了顾九识的身上。
他们侍奉君王已有数年,在天子炼丹的时候,将陛见的官员引入问仙殿的宫人,往往要承担天子的怒火,因此除了家国大事之外,鲜少有人能在这个时候进得门来。
而天子这时往往十分的专注,倘若旁边没有人再三地叫醒,还从未有人能得到天子抛开丹炉的注意力。
那道长看了顾九识一眼,低眉顺眼地带着一众道士起了身。
有道童上前来换火。
庆和帝已经站起身来,接过宫人手中的shi帕子,沾了沾手脸上的汗意,一面道:“朕看了你在梁州的自述折子和考功录,德昭,这两年你辛苦了。”
顾九识谦逊地微微低下了头,道:“臣惶恐,不过为臣竭忠、为国尽力而已。”
庆和帝却拍了拍他的肩,调侃似地温声道:“朕还指望你做朕的水镜、白泽呢,如今好好的一个玉郎君,在外头熬成了这副模样,朕是再不能放你出去了。”
水镜先生是中古儒门之祖、天下文人之宗。白泽更是《开明谱》的传人,东皇氏末代国师,本初中赫赫有名的贤者。
庆和帝好像只是随口说说似的。
问仙殿中重幔叠雪,处处都燃着清冽出尘的莲香,大殿没有惯常的两厢暖阁配置,只有屏风和幔帐将空间稍稍地分隔开来。
庆和帝在西窗下的御椅上坐了,示意顾九识坐下来,神色十分温和,道:“朕听说你家重立了宗姓,你也不必心里过不去,颍川那一支顾姓与你原本也不相干。”
顾九识微微笑了笑,道:“臣深知陛下陟罚有度,又如何会自寻烦恼。”
庆和帝就笑着点了点头,似是沉yin了片刻,方才问道:“德昭,礼部和御史台你想去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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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两、三天,庆和帝就在常朝中颁了晋梁州刺史顾九识为兰台御史大夫的旨意。
顾九识在京外做了五、六年的外任官,京中许多人已经渐渐地忘了他当年的风光和圣眷,如今乍然出了这样一道任命,就好像热锅里溅下了一滴油似的。
连顾崇都没有提前得知这个消息,在朝会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有顾瑟拿钗子逗弄着琉璃缸里的鱼群,心里头一点都没有惊讶。
上辈子,顾九识做了十七年的幸臣,最后也做了兰台御史,时间也不过只晚了两年。
这一世他既有圣眷,也有履历,顾瑟若要惊讶,也是惊讶于“怎么还只是个御史大夫”。
她笑着吩咐闻音:“凡上阳宫所属,赏三个月的月俸,从我私账里走。”
闻音面上也喜气洋洋的,屈膝高声应“是”,欢欢喜喜地去了。
夜里夙延川回宫的时候,为此调侃了她一番:“娘娘身家丰厚,手面阔绰,往后我还要仰赖娘娘赏一口饭吃。”
顾瑟在灯下笑盈盈地看着他,故意道:“那殿下可要好好地珍重这张俊脸,不然等到殿下年老色衰,就减了您的rou吃。”
神态十分的娇俏明媚,让夙延川忍不住抬起她的下颌,深深地吻了下去。
夙延川没有提起平明关的军报和越惊吾的消息,顾瑟也没有再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