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联系我,大概要等上个半年或大半年。”
我抬起头,小七从门口进来,走在雾绕绕的酒吧里。不知为何,人影绰绰,他的眉眼我却看得十分清晰。他脱下风衣搭在椅背上,在我的对面坐下来。
快半个月不见,他的气色好了一些,看着不那么苍白了。也可能因为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班,他的心情比较愉快。
“我收到你邮件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小七笑道,“你是准备离开亚特兰大了吗?”
他把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是很放松的姿态。我并不惊讶他会猜到这一点。见我没有回答,他接着道:“还是说,你是因为别的事情找我?你不会无缘无故主动来我。倒不如说,你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我。”
听起来他在抱怨,可他的语气又太好。我便生不出讨厌来。我不作声,他要了一杯拿铁和一份水果蛋挞。
“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和我说话?”他轻声问我。
“想安静看你一会。”我答。
他便笑了笑,眼睛下那粒花籽般的痣好像活了过来。我又觉得他的长相艳丽得让人心悸。那么美,那么美,好像一道虚幻的光。
“你怎么选了这个地方?”他撇开这个话题,选了旁的事情与我对话。
“甜品不错,酒也好喝。你应该点一杯酒。”我说。
“我戒酒Jing了。”小七道。
我有些惊讶。
“其实咖啡因我也应该戒掉,但暂时我还戒不了。戒了,我就没办法工作了。”小七道。
“那你是不是也不抽烟了?”
“是的。”
“生病了?”
“很明显吗?”他笑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犹豫道:“其实上次见到你,我便觉得你瘦得厉害……你被人注射了神经毒素吗?还是……”
“只是普通的病而已。”他道。
说谎。
我没有刨根问底。
“小七,其实我今天叫你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我道。
“很重要吗?”他却这样问我。
“你是打算根据事情的重要程度,斟酌要不要对我说谎吗?”我反问他。
他道:“你知道说谎是我的本能。尽管我清楚每次你都心知肚明,但是我不想在你面前难堪。”
我怎么可能每次都能识破他的谎言。是他总是故意说些前后矛盾的话,让人捉摸不透。
“即使我说过我会原谅你?”
“我好面子。”
真令人惊讶。这说不定是小七的一大进步,竟然愿意主动承认这一点。
“所以,你到底想问我什么事情?”他靠近了我一些,声音放得很轻。看上去,我们就像在说悄悄话。
“你还留着我送给你的那块芯片吗?”我问。
他愣住了。
芯片,它原本只是一种可以直接植入人脑的电子元件,只要把它驳接上神经,不需要外部连接器的辅助,就能在脑中播映储存在芯片里面的全息图像。但我在这块芯片里写下了一个密码。当使用者将它植入自己的大脑,就可以直接进入我构建的全息网络。
这是我的秘密,我还没有告诉小七。但是我把这枚芯片交给了他,在他告诉我他爱我的时候。
好久,他才回过神来:“在的,就在我的大脑里……我一直都在等你的邮件。”
我向他伸出手,他便乖顺地低下了头。我摸了摸他的后脑,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白兰度昨天说的那番话,关于那颗植入到他体内的监视器。就像种下一粒种子。就算以后把它取了出来,它也给他留下了一个永恒的伤口,从此那里就被shi漉漉的藓占领了空隙,撩拨神经,惹人生厌。我的芯片是否也融入到小七的血rou中,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呢?如果某天他把它取了出来,那么只要皮肤一发痒,他就会想起我。这么一想,小七对我的爱,岂不是和皮藓一样,是一种病症?
我闭上眼睛,启动了全息网络。
一种熟悉的粘稠感充盈着我。我的本体在蓝色的网络空间里就像一颗中子星,那么小,却有着令人恐惧的核心。
我碰触到小七的手,半透明的——那是他意识的延伸。他的大脑深处笼罩着一层淡紫色的雾。那是他内心深处的情感在网络中的具现化,不过我暂时理解不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是忧郁吗?还是哀伤?他并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进入到网络中,依旧保持着低垂着头的姿态。当现实的景象被复刻到梦中,又如何辨别虚假与真实呢?所以,在五十年前的全息系统里,主脑“鹅”所构建的世界是脱离当下现实的旧纪元黄金时代,可即使这样,也依旧有那么多人陷在根斯巴克幻象中不能自拔。
“小七,你还爱我吗?”
只有在这里,我才可以问出这个问题。
小七只有一无所有的时候不会欺骗我。只有他大脑深处的潜意识不会欺骗我。
小七惊讶得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