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天陈奶奶的小儿子买了一斤盐焗扁桃仁当谢礼送予他们吃,岑缨因为应承了系里的同学一块儿去租赁什么服装,一整天都在外面东奔西跑,不知道谢礼的事。陆子瞻不爱吃坚果,想到岑缨喜欢吃毛榛,兴许也会吃扁桃仁,就自行替他收了。然而拉不下脸主动给岑缨,只好先放在家里,回头托他妈转交。
如今他旧话重提,唤起了当年最糟糕却又最纯净的回忆,但心境与那时被陆子瞻欺压逼迫不同,犯不着惺惺作态的发嗲,短短数言竟喊出了几分真挚。陆子瞻不免心里发虚,目光垂在被岑缨勾住的手指上,翻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就像指甲旁不痛不痒梗着的倒刺,平日里从来注意不到它是什么时候冒的头。
陆子瞻傻憨憨的笑了笑,不太认真的辩驳道:“一个月换一个能叫谈恋爱?充其量是谈了天,还没来得及爱。”
陆子瞻略一沉吟,窥到岑缨脸色发青,是风雨欲来的征兆,识趣地把紧了口风:“我不说,说了你又要跟我闹别扭。”
不料临近年关,他家中为准备年货忙得焦头烂额——陆家四世同堂,枝繁叶茂,陆子瞻的父亲又是长子,筹备完了孝敬长辈的东西,还得打点兄弟姊妹,各种吃食日用摞成了山,将家里弄得像个
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那年代自由恋爱的大多数是世交,亦或者同窗,在生活圈子里找适合的。哪儿像现在隔着网络就能采遍天涯芳草,一个月换一个也不嫌多。”
刚念小学的那几年,他们两个同班同组,岑缨矮陆子瞻一点,坐在他前排右手边的位置上。因身体的缘故,岑缨发育前的性别特征并不明显,杏核眼,小山眉,身条细瘦,嗓音清润,说他是秀气的男孩子也成,是俏丽的女孩子也成,家里人便曾将他当做女儿养了一阵子。有段时间去上学,头发留得颇长,一半梳了辫子,末梢夹着蝴蝶结;一半披在颈侧,像个鲜活的洋娃娃。惹得男孩子们都很爱亲近他,整天送糖果送橡皮,采蜜似的围着他嗡嗡转。
岑缨想到陆子瞻好几段不堪回首的恋爱,笑着挪揄道:“非怪你被前女友当猴儿耍着玩。你连她们对你存着什么心思,什么欲望都不知道,就敢发展情侣关系。”
唯独陆子瞻总坐在岑缨背后使坏,成日揪他辫子,抢走他的蝴蝶结逼他喊“子瞻哥哥”,腔调捏得不够甜,还不肯还给他。所以岑缨从小记恨陆子瞻,一被他招惹就告状的习惯也是因此养成的。读到高年级,慢慢有了情窦初开的概念,陆子瞻听同学说,喜欢哪个女孩儿才整天揪哪个女孩儿的辫子,登时起了恐慌,生怕自己再多揪两次会喜欢上爱打小报告的岑缨,才不甘愿地收了手。
“子瞻哥哥”这一类的称呼,自然很多年没听岑缨喊过了。
陆子瞻跟着讪笑,言辞间倒挺豁达:“我又不喜欢她们,纯粹是追到她们这种长得漂亮,受欢迎的女生,脸上有光而已。我若是真心喜欢,才不会轻易分手呢,敢提我就敢不要脸的纠缠,缠得对方睁开眼天天看见我,闭上眼夜夜梦见我。”
岑缨用鼻子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那你觉得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样?一个月不短,可以发生很多事情的。甚至还有一见钟情的说法。”
陆子瞻深深吸了一口气,难得正经的回答他:“你如果好感一个人,你会不由自主地关注着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揣度他不经意间的改变和脸上细微的表情。他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产生了什么样的欲望,不必他宣诸于口你都能知晓。这时候你才算真正爱着他。只有一个月,就是种朵花也不一定发得出芽,谈何爱与不爱?不过是日子太无聊,找个伴打发时间罢了。”
岑缨吓得赶紧松了勾着他的手指,惊怕道:“你这疯子离我远些。”顿了顿,感觉自己这举动显得颇为自作多情,陆子瞻目前为止一句类似表白的话都未讲过,半点不像会爱他若狂的样子。复又试探地问:“我们两个虽然认识了不少年,关系却很差,即使有过肌肤之亲,穿上了衣服还是各自交各自的朋友。在你心里应该算后一种情况,搭个伴宣泄一下生理欲望,对不对?”
陆子瞻陡然被猫爪挠了心尖儿似的,几不可见的颤了颤:“好好的,干嘛又这样喊我。”
由于这一念之差,别扭是没闹起来,他们二人直接发动冷战。早上去打球,分别寻了新搭档,出门的钟点也故意错开半小时,避免同路;中午虽照旧前往陈奶奶家陪她聊天吃饭,但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互不交流;到了晚上岑缨得读书复习,陆子瞻接管了游戏公会,实在抽不出空翻云覆雨,干脆就免了。反正体育馆里多得是像他陆子瞻这样精力充沛的男人,殷勤献得还比他频繁,岑缨乐意的话,一天换一个,也够他快活好一阵子。
陆子瞻眼底迸发火星盯着他瞧了许久,见他不似随口一说,兀自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点头道:“对。”说完借口去翻别的相册,再没坐回岑缨身边。
岑缨忙说不会,收敛了神色,挪着椅子往他身边靠,肩膀紧挨肩膀,手指偷偷勾住他的手指,曼声细语的唤道:“子瞻哥哥”软糯的江南口音直酥到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