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男人污浊的黑眼睛看着他的后背,略显驼背的身形在晚风中倾斜,在他背后形成了一道比他自己的影子更像影子的剪影。男人接着道:“……该对你说声抱歉。”
他偏移了路线,打算从小路回家,男人跟在他背后接着问:“你是本地人吗?”
他的语气写着妥协。
已经猜到了后半句的邵夏笙别无他法,认命的做了人型导航。
连邵夏笙都注意到,后头包围着的云盟下属,隐藏在身侧的是明晃晃的枪口。他们的言行不能不慎。
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朝他迎面走来,眼神从漫无边际的大海,转向了岸边的邵夏笙。
邵夏笙对着收音机发愣,浮漂已被扯动了老半天也丝毫未察。直到最后,他麻木的收杆,才发现钩上的饵食也被吞噬殆尽。
“哦——这鱼还不错啊。”男人拉长了声线,邵夏笙觉得,对方可能根本就不识热带鱼种,只是下意识的迎合他。
广场很快就到了,有人正举着相机对赌神的雕像拍照。邵夏笙在稍远的距离停下,对男人道:“到了。”
“在云城多少年了?”
“早这样不就完了?”不知是谁嗤笑一声。西装人一方忍着一股怒气和怨气,在邹先生的安抚之下才没有贸然冲上前理论。
“……”邵夏笙没有回应他。对邵夏笙而言,这不过是过客能在茶闲饭后随口讲述的过往,对他人而言不重要,对
“能不能……”男人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自然便是孔原口中的邹先生。听到孔原的口中冒出“公平”、“和谐”等词汇,西装人一方皆露出了不忿的表情,但由于中间有邹先生镇场,他们都不敢发作。
那人是今天拥簇在轮椅老人身边的西装男人之一。
“忘记了。”
“我有个老朋友也是云城人,他有个漂亮的妻子留在龙国治病,和我这位老朋友失联了很多年。我回云城就是为了找他,不过看来,他应该是死了。”男人看着雕像,眼眸中呈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深情。
庆祝正义终究被资本的手掌扼杀在无底的深海。
两人穿行在其中,汇入人流的同时却显得格格不入。
“知道……”
一个利用赌博发家的犯罪组织……改组成了……政府?
“那可真够久的。”
“谢谢。”
“我很后悔。前几年为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疏忽了对他妻子的照顾,忙完了去看的时候,他的妻子就撒手人寰了。”男人迟疑了一会,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没听到她的遗言……也没问到她的儿子究竟在哪里……”
意识到是在跟自己说话,邵夏笙有些紧张的撇开视线,低声答道:“雀鲷。”
连日复一日的等待,都失去了意义。
他不知所措的看着鱼竿。
庆祝和平在血腥的硝烟中被视若珍宝捧上神坛。
他们很快从岸边离开。
男人抬头看着雕像,并没有要上前一步的意思。邵夏笙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离开,男人率先开了口,自言自语般讲起了故事。
这份慎重是对的。
远处响起了齐升烟火的震响。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心底的喜悦,只有他们两人面无表情。如同雕塑般穿行而过,不为任何庆祝的活动、叫卖的摊贩、吸引视线的高谈阔论而驻足。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大地上,黯色的草地仿佛下一秒又会有一朵花枯萎。楼宇的影子越拉越长,直至把邵夏笙全身都覆盖而去。光线被隔绝在暗影边缘,与他不过咫尺之距。
庆典正在举行。前往云门广场的方向,人越来越多了。他们或是举着收音机、或是拿着新型的终端,无一不是在为其中播放的内容欣喜若狂。
邵夏笙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一条鱼,百无聊赖的打开了收音机。云城能接收到的频道并不多,大多都被云盟屏蔽了。而从中传出来的第一条消息便是重磅消息——
“钓到什么了?”男人状似好奇的问道。
他却转移了话题:“你知道云门广场在哪里吗?”
“……”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云城已正式与龙国恢复联系,原行政单位将改组为政府……”
那群人很快便从邵夏笙身后经过,中间的邹先生似是轻叹一声,颓然念道:“终是如此。”
庆祝罪恶在城市的洪流中变为永不止歇的漩涡。
“?”邵夏笙微微回首,用余光看向他,似是在等一句解释。
原行政单位……也就是云盟。
他别无他法,只得老实的答道:“是。”
收音机中主持人介绍的东南亚请来的乐团,开始依照安排演奏起欢乐颂。每一个频率,每一个音响的孔洞,皆充斥着音符的洗礼,普天同庆和平与安宁的到来。
男人轻笑了一声,却不是嘲笑,只是染上了类似黄昏末时的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