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那天,全港不眠,彻夜的烟火,青红黄紫,一闪一闪,如夜虹,笙歌又起,酒吧里灯影幢幢,杯酒挑逗,谁的口红错落谁的衬衣。在漫天的狂欢中,尔青踮起脚,问他:对不住,先生。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此处声歇皆不言语。昏暗胧胧中,只听呼吸,一柔一刚,一重一浅,一娇一粗。他低头,对上她的眸,忍不住,她眼里全是笑。三年前,她也这样问他。
是我来吻你。顾家明微微哑声道。随即,他抬起右手圈住她的腰,又用左手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尖,俯首缄封她的气息。
原来这样是接吻,他的喘息喷在她的脸,每一处的感官都被放大,握在腰上,抚在耳后,他的手指滚烫,她被点燃,几欲烧成灰,却甘之如饴。
青青,张嘴。他放开她的唇,吻她的脸颊,下巴,鼻子,脖颈,还有耳垂。他分出几分Jing神,忍耐克制着自己,将头埋着她的肩颈深深地吸气,继而摩挲着她的耳垂细细地看,如玉一样,透着微光。终究还是忍不住,他一点点靠近,含住,温柔地舔舐。
赵尔青倏然觉得四肢百骸都被chao水淹没,酥麻酸胀,几乎站立不住。她伸手抓住顾家明的手臂,他不过是舔了一下她的耳垂而已,她便招架不住,猫一样地蹭着他,嘤咛出声。
四周喧嚣依旧,有游行的青年学生开始高声合唱《东方之珠》,来往的的士也在鸣笛应和。顾家明看着她失了神,心下一阵狂跳,他捧起她的下巴,他们在人群里相拥着唇舌缠绵,所有热闹都作了背景,仿佛全港只剩下这一对恋人。
九七年的九月末,当香港还在夏日余韵里徘徊不定,lun敦早已搭上初秋的班车,隔着八小时时差,玉珠从清晨来电。
青青,是你吗?
是我。
青青,他是男孩,七磅重。他的名字叫宜舟,我取的,是宜作不系舟的意思。他的鼻子像我,嘴巴像我,但是眼睛好像你
恭喜小妈。
赵尔青在并不衷心甚至有几分恶毒地向玉珠传达祝贺后急切地挂掉了电话。
玉珠说:他的眼睛像你。
她说得愉悦诚恳,似乎是真的传达新生的喜乐由她和赵政延共同创造的喜乐。赵尔青觉得讽刺,此前她竭尽力气的侮辱似乎并未让玉珠放弃这段掺杂太多利益与不忠的友谊。
两天后,赵政延搭国际航班去英国。那天夜里,尔青独自一人去油麻地,市井嘈杂,弥敦道的皮鞋店真假掺着卖,老板一声又一声叫你小姐,她挑了一双红色高跟鞋,搭在脚上,踢踢踏踏的,也不寂寞。
去街角不知道名字的录像厅买碟片,店家在放Leslie的《无心睡眠》。
踏着脚在怀念昨天的你/夜是渗着前事全挥不去/若是你在明日能得一见/就让我在怀内重得温暖
新鞋磨脚,她蹲在货架下,一遍又一遍地听。
十二三岁时,《家有喜事》上映,一连三天,她央着不同的人陪她去影院看。Albert、妈咪、玉珠,她喜欢张曼玉演的鬼马女孩,喜欢巴黎铁塔翻过来掉过去
而现在,寂寂的夜,没有人陪她。
一九九七年三月,朱曾宣布隐退,外界究其原因猜测纷纷,好事者多言朱大师已尝人间至悲至苦,爱徒、爱女接连撒手尘寰,再无心血攀登艺术殿堂,只可惜他虽年事已高,但创作不减,隐退无疑是香港画坛的损失。
赵政延为朱曾办酒会,席上,她又遇见他,她记得,那个十五岁未完的吻似乎犹然待续。
爹地,他是谁?尔青举着香槟,杯口微斜,对着顾家明,俏生生地盯着他看。
我新招的财务助理,港大的高材生,顾家明。赵政延向顾家明招手,家明,这是我女儿。
赵小姐,你好。顾家明看着眼前的这位,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玛丽莲,你叫我玛丽莲。
玛丽莲。
你不喜欢我的英文名吗?
没有,不习惯而已。
那你还叫我青青。
哪个青?
赵尔青的青。
好,青青。我叫你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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