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卫鹰被她的目光摄住,一时间竟有些愣怔。忽然,他眼角瞥到云流水身后,一条银环黑底的毒蛇顺着岩缝游来,他想也没想,一把将手中串烤鸡的削尖木棍掷了出去。
“又不是你的错,等你伤好了就回去呗。”云流水似乎不太在意,她微微仰着头望向山洞外的一方天光,神情淡淡,却吐出大逆不道的话,“要我说,你也不必为那狗皇帝卖命。”
“逞什么能。”她轻笑着作势推了他一把,朝肩上伤口看去,果然,又在渗血了。卫鹰嘶了口气,顺手揉了揉她看起来毛茸茸的头顶:“小事,报你救命之恩,现在我们扯平了。”
“谢过将军。”云流水大咧咧地席地而坐,竟然跟当朝将军讨论起来,“你信吗?任何事情都有气运的支撑,当今圣上的气运尽了,近年来战事频频,马上就要变天了。”
“你怎么说得如此事不关己?”卫鹰生得一身正气,长眉一挑,对小丫头片子这番言论实在不能苟同,“难道打仗还成了好事不成?国土被人践踏,百姓流离失所,多少人因此丧命……”
卫鹰心疼烤鸡的动作忽然顿了顿,他的目光黯淡下来,漫无目的地盯着嶙峋山石,半晌,他喃喃自语道:“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卫鹰半个身子被包裹得如同僵尸,理所当然地接受云流水的侍奉。他虽久经沙场,但到底是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将军,如今栖身于这个破山洞里整日无所事事,便逮着云流水烦。一会儿嫌稻草又硬又潮,一会儿嫌山泉太凉难喝,这会儿正挑肥拣瘦地嫌云流水的烤鸡食之无味。
“我应该上阵杀敌,应该回到军队里去。将军失踪,军营里不知要乱成什么样了。战事未竟,我身为三军统帅却什么都做不了,还躲在这个山洞里……”
少女的声音如静流:“说到底,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我们平头百姓没有兴趣,今天姓李明天姓王都与我无关,我只要吃得起饭睡得好觉,明天还能看见太阳,这就够了。将军你究竟是为谁而战呢?”
云流水看向他,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有未消的血痕,束起的发零星散乱地垂下来,显得有些颓。男人动了动被绷带裹紧的胳膊,半边肩膀顿时传来钻心的痛,连带着腹部的刀伤也跟着疼痛起来。
“是是是,多谢将军饶我狗命。”云流水嘻嘻哈哈笑着,顺便在卫鹰精瘦的手臂上揩油。卫鹰任她动作,只居高临下地垂眸看她,目光不
姑娘名讳?”
卫鹰撑着身子动了动,实在“半身不遂”,他看了云流水半晌,松懈了力气:“天高皇帝远,饶你一命。”
“我说你有没有点感恩之心?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云流水一把扔了烤鸡,气呼呼地站起来。
“我父母……在饿死之前把我托付给师父,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变成荒郊野岭的一对饿殍。你们为官之人身居庙堂,是不是永远都不知人间疾苦。”云流水发丝微微晃动,眼神沉沉地看着卫鹰,将军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谁攥了一把。他带兵打仗,难道不是为了还天下一个太平吗?
男人看到自己的帅印,目光动了动。山中人都这般不问世事吗?虽然他有些别扭地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但面上还是克制地回答:“我叫卫鹰。”
“卫鹰?”云流水的脑子终于有了些用处,她眼睛一亮,叹道,“你就是三军统帅卫鹰!当今圣上的……”
见到男人脸色微变,云流水戛然而止,吞下了“走狗”二字。
“哎,别扔啊。”卫鹰拖着身子,费劲巴拉地把火堆里的烤鸡挑了出来,白了她一眼,心疼地朝烤鸡吹气儿,“都烤糊了,遵你的医嘱,我都好几天没沾荤腥了。”
云流水只觉耳边一阵劲风,卫鹰伸手一捞已经将她护在怀中,她回头看去,木棍稳稳地钉住了一条银环蛇。
四、
“谁跟你扯平,我自己也轻松解决好吗?你再乱动,白费了我一番苦心。”云流水拆纱布换药,动作丝毫不客气,乐得看将军忍痛。卫鹰斜她一眼,不服气道:“那也扯平了,刚刚你冒犯圣上,我可是饶了你一命。”
“放肆!”卫鹰条件反射地怒斥,少女却顽劣地一笑,“怎么?将军要把我就地处斩?”
“那你还挑三拣四。”云流水拍了拍手,在一边坐下。
“云流水。”她随口答道,拿出男人身上的帅印在手上抛着玩儿,“你呢?你是哪位大将军?”
卫鹰是皇上的走狗,江湖上大家都这么说,想必卫鹰本人也听过只言片语。气氛有些尴尬,云流水打着哈哈去检查他的伤口。手指刚按上他的肩膀,卫鹰就像一条鱼似的弹动了一下,整个身子打着摆子地颤抖起来。他有些怨气地瞪向云流水,大滴的冷汗顺着额角留下来,他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有意思。”云流水想着,手下动作不知不觉地轻了些。
“战争当然不是好事,我知道。”云流水忽然正经起来,“但是自从当今那位坐上龙椅,繁刑重赋、横征暴敛,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