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没能在抖音看到索朗诺布,她于他们分开的第九年去世了。
生老病死本就是无常。女人的丈夫在结婚第二年因为去山区支医遭遇泥石流而罹难。
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女人在第三年得了淋巴癌。
化疗又放疗,疼痛让女人彻夜难眠,头发大把大把往下掉,在一次次呕吐后女人开始出现幻觉。
她变得暴躁易怒,蛮不讲理。有一天女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被疾病折磨成另一个人后开始思考。
于是她决定不再接受放疗化疗,她靠吃药遏制,打算能撑多久撑多久。
她开始旅游。她走了很多地方,遇到藏传佛教的寺庙她总会进去拜一拜念一念。
她自驾游历了那么多地方,独独避开G318。
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她每一段旅行结束都会去哥哥住一段日子,哥哥嫂嫂忙她就照顾一段时间小侄女。
看着活泼灵动的小侄女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也走不动了。
弥留之日她因为全身器官衰竭连睁眼都费力,还是撑着和哥哥一家聊天,说把这些年的东西都留给他们,当个念想,不许忘了她。
嫂子和侄女小声啜泣,哥哥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眼泪却也一直在眼眶打转。
女人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刻,她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笑着对哥哥招了招手笑着说:“哥,你来听我背诗。”
女人哥哥瞬间泪流满面,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的对话。
“诶,小妹,我来了。”哥哥背过身胡乱抹了一把脸擦去眼泪。握住了女人的手问:“背哪首啊?静夜思啊,鹅啊,什么的可不行。”
女人摇了摇他的胳膊,撅起了嘴,撒娇的动作如同幼年时的往昔,“不是简单的,你听,仓央嘉措的诗歌呢。”
女人说话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了,他凑近了耳朵在她唇边听。
“洁白的仙鹤,请把双翅借我,不飞多远的地方,到理塘转转就回。”
听到理塘,哥哥惊讶了一下,下一秒却也了然,女人对着哥哥wink了一下,“这是……咱俩的秘密……,你、要是说出去了……就是小狗。”
女人说完这句话闭上了眼睛,心率越来越低,呼吸也渐渐微弱。
哥哥一家抱头痛哭,他们哭女人此时遭的罪,哭女人不幸,哭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生命流逝而无能为力。
随着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女人去世了,面容平静舒展,微微上翘的嘴角似乎是在微笑。
女人直至去世的前一刻都是清醒的,走马灯时她脑海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一帧帧的画面,全是关于亲情友情爱情的——和哥哥嫂嫂带着小侄女赛跑;和朋友们行驶在路上时对着夕阳纵情欢歌;和索朗诺布牵着手围着篝火跳锅庄……
她想着,人世间,她没白来,于是笑了。
《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女人不同意这句话。
遗憾会随着她的逝去而消散,而情感会因为回忆定格于时空。
既是消逝,也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