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再次醒来时身边趴着一只孟鸟,是邱褚楚。
这事情着实有些奇怪,宋问绝不认为单凭邱褚楚这只死脑筋的绿毛鸟就能把自己从南竺手下抢出来,甚至看起来连毛都没掉一根。他先前下身血流不止,现在血迹干在衣服上,活像是被人砍去双腿。小腹不再剧烈绞痛,却仍像是趴在冰块上捂了一天似得,从内里泛着一股子冷疼。
宋问费力地睁着眼瞧了会儿黑漆漆的山洞顶,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心里迷茫得很。
“邱祈”,邱褚楚听到宋问极其微弱的声音,甚至中间气声更多,似乎只是将话问出来便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你是……怎么救得我?”
地上的孟鸟微抬了抬头,赤红的尾羽烦躁地左右甩了甩,一阵蓝光闪过便化作一身着青衣的少年。少年一头乌发高束成马尾,及腰的发尾泛着些奇异的红,此刻因着主人踟蹰不前而轻巧地左右晃动。他不知为何看上去十分犹豫,两道纤细的眉蹙在一处,眼皮半遮地看着地上,瞳孔焦虑的左右游动,顾虑重重。
宋问没再继续问他,只半闭着眼等他回话。
“是佑通镜……”邱祈终于抬眼看向形容惨烈的宋问,声音闷闷得从胸腔发出,“你去见南竺前我在你身上放了荧石,原本想等南竺解了灵蛊就带你走,谁知他竟将整座圣坛设了结界,我用……用了些别的法子才将你收到镜里来……”
“你早知道。”宋问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却将邱褚楚问得说不出话。他自知自己这一番话说的错漏百出,且不论他是如何得知南竺要借宋问杀了琼御,单是佑通镜这等神器他如何会有便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宋问似是终于又攒足了力气,沙哑着嗓子问他:“我的……孩子,还在吗……”
他不知何时勉力侧过了头,像是想要看着他,却眼神空洞。
“在的,”邱褚楚攥了攥身侧的衣袖,微微点了下头,“按道理说这孩子大概是保不住了,但琼御将一半妖核给了你,她天赋极高而且是……不是一般妖兽,才堪堪护住你没有小产,若你还想留下它,这之后须得好生养着身子才行。”
他像是极怕宋问再问他什么,说完便慌慌张张地往外走,走到一半才又想起什么似地顿住脚,背着身道:“我在这山洞设了结界,南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他突然猛地咽了下口水,语速极快地留下最后一句话:“还没到时候,他不会让你死的。”
雨声该是极适合睡眠的。
外面雨淅淅沥沥的淋,宋问动弹不得地躺在石床上,盯着洞顶粗糙的岩石发呆。
好累。
邱褚楚的话虽然颠三倒四,可无非就是告诉他,有人要他活着,还需要他做些什么事。
这话是保证,也是威胁,让他几乎逃避性的烦躁。
眼眶干干地发疼,宋问眨了眨眼,由着泪珠挤出眶来。他开始只觉着累,可现下由着自己哭出来了,又觉得委屈,想着如果琼御还在,必定会抱着自己亲着哄着,换着法儿的讨他欢心。
可她死了,死在自己手下。他想说,都怪我识人不清才害死你,可这也不对,倘若不是自己一开始接近她骗取她的信任,她又如何会甘愿给他而分了妖核,轻易地被——爱人杀死。
他被南竺骗住,几乎把自己耗尽的去复仇,以为自己功德圆满,不想却是给人家上演了一出好戏,现在又被别人盯上,想看他再演一出。
他活成了个笑话。
肚子还在疼,时时刻刻地提醒他这里面还有一个孱弱的小生命。
他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对待这个小东西。他先前想要个孩子,不过是因着琼御喜欢,这小东西要是能讨得她开心,他也就开心,连带着也就能爱怜它些。可现下琼御没了,这个孩子成了他与琼御唯一的联系,甚至这个小东西是因为琼御的半颗妖核才留下的,就算他再不想养个孩子,也因着眷恋这最后的亲密而狠不下心打掉他。
他真的太累了,急需一些能让他逃开过去,能撑下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