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跑出来念了这一长串,底下人却问也不问,被提到名号的那几个站起来朝他拱了拱手就各做各的事去了。越过他进了后客堂的也有,转身领着人出了院门的也有,不带一句废话,几息之间,对面一排座上的人就走了个干净。
连长仪都看清楚了,他大概也注意到了众人的视线,可照样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顶着这几道探究的目光,深深缓了一口气,兜转着又说回到众人最开始关心的问题上:“仲裁已经遣人去往青原待命,只是……眼下尚不知此地状况,还需等暗部弟子传回情报,再定章程。”他顿了顿,却是一脸郑重地看向长仪,“青原此时已入寒季,山脚下尚且好办,暗牌们乔装打探消息是做惯了的,但雪原上的情状却难以探知……一则,每逢寒季,霰雪封路,寻常百姓不会再进入青原,暗部弟子若要逆势而上,难免引人注目;二则,雪原中方位难辨,风雪蔽目,又无向导,冒然行事只怕误入险情。”
人倒是不少,乌压压的都在堂屋前边站成几排。堂屋两扇门都大敞着,可以瞧见里面还坐有四五人,能看出服色上略微的差别,只是同样沉默着,使在场的气氛显出一种诡异的压抑。
和光一时沉默了,慢慢收回礼直起身站好,面色虽不见异常,眉目间却掩不住一丝疲惫。他与昆五郎无言地对视片刻,最终还是沉声道:“……是昆榆师兄。”
金鳞玄袍们都无声地看了过来,前头带路的和光却仿佛对这么些目光视若无睹,径直将几人领进了堂屋,示意他们坐在右下首,自己则坐到了对面几位的中间去——那几位自然也是一身金鳞袍,袍上用细银线浅浅地绣了一层兽面祥云纹。再看面相,有少有长,但周身气度倒是出奇地一致,严肃又沉闷。
长仪一行人的脚步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格外招人注意。
院里简直比外头还要死气沉沉。
没人说话,没人动。就像一小粒石子被掷进了深潭里,才激起了一点涟漪,顷刻便没入潭底,被寂静同化。直到这潭深水自己有了动静——
“仲裁的意思……若能以机关替代人
还是昆五郎先问了:“你说的仲裁,如今是哪一位?”
被这么些人注视着,多少叫长仪心里惴惴,尤其是里头有几个一看就是老前辈的,眼里自带几分威严与审视,长仪不自觉就绷直了脊背,落座时跟腰上别了铁拐似的僵硬。再看同行的几人,举止也不免拘谨起来,连黑麒麟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贴在柳封川身后缩手缩脚地躲着。只有昆五郎从头到尾跟没事人那么自在,可坐下来也没有主动开这个口。
长仪还不太习惯仲裁院令行禁止的做事风格,眼看人人都得了吩咐,剩下就是他们这一行人了。几人都盯着裴岚瞧,却见他身形微晃,离得最近的柳封川看他脸色不对,随手扶了他一把,哪知道裴岚真就反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借着这股劲才稳住身子慢慢坐下来。
昆五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堂屋外头站着的弟子也叫带走了大半,余下的在裴岚的眼神示意下也陆续散了,临走都不约而同地朝后客堂内投去担忧的目光,可也只有这一眼,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阮长婉眼睛都瞪圆了,虞词和柳封川这两位冰美人也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饶是长仪早有预感,此时仍不免被这消息震了震,原先想说什么是一点想不起来了,话头哽在嘴边,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唐家主他们,都知道了吗?”
这下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他不对劲了,长仪想也不想便问:“你没事吧?”
——“昆榆”。
前后客堂中间隔着的帘子被人掀起,跟着走出来两道人影,都是熟人。前边一个是同尘,瞧着像有什么急事,匆匆就往外走去了,也不说给人打个招呼点个头,挂着一张脸就跟谁惹了他似的。后头那个是裴岚,他走得很慢,脸色青白,大凉天的脑门上居然还冒着汗。和光刚要起身去搀他一把,被他一摆手给拒了。
“仲裁暂不便出面,请掌书、监天、巽术三位长老移步一叙。”裴岚一字一句慢慢说着,吐字似乎有些费劲,没说两句就要停下来缓一口气,“暗部二甲、三甲、六甲弟子随前监天长老即刻赶赴青原,匿行蛰伏,斥留候命。明部三甲弟子随前司法长老回返京都。其余人等原职待命。”
说完这一长段对他来说显然有些吃力,裴岚不得不停下来喘了喘,那脸色刷白,叫长仪都不敢同他多说,索性直接顺下了他的话:“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第207章 将至
和光闻言便将视线移到了她身上,嘴唇动了动,看样子想解释什么,可转念又作罢了,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对着众人道:“昨日牛首山中的情形,仲裁院已知悉,而今便是在商讨对策。”
裴岚摇摇头,却是什么也没说。刚才一番动作下来,他的衣袖不经意往下滑落几寸,恰好露出一截手腕;虽然很快就被他拉了回去,可在场众人都瞧见了那上头道道纵横的乌色瘀青,像是鞭痕,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缠出来的瘀斑,深黑的颜色印在病白的皮肤上,格外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