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从晌午一直战到傍晚才鸣金收兵,一番梳洗过后都有些疲惫,长乐一手拿着话本一手有一搭无一搭轻抚清明没有束起的乌发,清明靠长乐肩上,自安置在这座宅子,这是头次无关床笫之欢躺在床上,胸中这口郁气吞不下说不出来折磨的难受,许是灯影摇曳气氛太过静好,清明鬼使神差扯住长乐衣袖轻声道:“娘子,能和清明说说话吗?”长乐放下书卷正待说话,只听“啊.....救命!....别.....”一道尖锐地叫声陡然划破宁静。长乐猛然直起身,清明拉住长乐,“娘子莫急,弄不出人命。”长乐奇道:“怎么回事?”“那屋是暗门子,今天进了新人。”清明边说边起身叫侍女关上窗。
长乐恍然,她有表哥在京兆尹曾偷偷与她说过,ji分三种,隶属官府的官ji和军ji、楼阁馆子里的娼ji和暗门子里的暗娼,后两者区别是楼阁都在官府登记在册需要缴纳赋税,暗门子则是偷偷迎客,多半是过不下去的寡妇和从良失败重Cao旧业的娼ji,都是活不下去的人,京兆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逼人接客的暗门子长乐倒是头一回见。
见长乐颇有兴致,清明拿过一把扇子坐在床边一面为她打扇一面道:“那家专做男人买卖,有欠赌债拿孩子抵债的,有抬高利还不上的,最多是灾年便宜买回来的男孩子......”“好看的不都是在楼里?”长乐好奇问道,“对,剩下都是楼里看不上也做不了小厮护院的,有那贩夫走卒娶不起老婆去不起楼里的,不拘身材长相来这边花几个大子泻火,或是撵他们去渡口那边拉客。”清明神情和缓语气平淡,长乐却总觉得有丝违和。
想起来时看到的《中庸》长乐莫不是想起读书时候感怀身世兔死狐悲?便揽过他重新靠回迎枕,清明靠在她肩上深出口气幽幽道:“清明要与娘子说的也是这事,今天那院子进新人的时候我瞧见当年先生了,我叫张叔去打听说是欠债被拉去抵债。”长乐手一顿,能在学堂做教谕的至少是个秀才,纵是京中的秀才不值钱居然沦落至此,“赎人麻烦了?你自去打发人知会五福就是。”长乐对房里人向来大方,清明知情识趣若是张口长乐愿意给他个体面。
不料清明摇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帮他。”“嗯?他当年待你不好?”长乐好奇道。“好开始他待我极好,我入学晚课业差,先生耐心教我从不嫌弃,后来”长乐听他顿了一下,才又道:“后来有人在学堂说我娼ji之子,耻于与我共处一室,更有人觉得我轻浮可戏把我诓到学堂僻静处想要正被先生撞见,那人对先生说是我勾引他,先生、先生直接斥我不知廉耻污了圣贤之地。”
清明声音平静像是在闲谈别人家事,长乐却能感到怀里的身体微微颤抖,她本只贪恋这琴师身体,可同床共枕这些日子到底有几分香火情,闻言也有些心疼,轻抚他脊背道:“这人性格迂腐不辨是非,非你之过。”清明把脸埋在长乐肩头声音闷闷道:“他自持孔孟门生尊圣贤教化看不上如我之流,如今沦落至此我觉得很是快意,可当年我真心孺慕,纵使没了情义到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真视作不见又良心难安。娘子,我”长乐揽着他笑道:“那就先让他吃吃苦头再赎人,万事有我,莫要伤怀了。”
清明闻言心中一热,他这一番作态七分真三分假。他确实想拔拉旧日先生一把,那群放印子的地痞又着实难缠,他若大喇喇地让长乐帮忙固然也能成事,可床上这点香火情总有耗尽的时侯。索性自揭疮疤剖白一番仿若交心让长乐主动揽过去,还能博得几分怜惜,可疮疤揭破了虽然日久到底是要疼一疼的,知道恩客甜言蜜语不能过心,听了“万事有我”这几个字还是觉得暖烘烘的,柔声道:“多谢娘子劳心了。”更加柔顺服侍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