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把整个脑袋从窗框伸到马车外,任马车里那个衣着齐整的老嬷嬷怎么扯也扯不回来。
外头没甚好看的,又没进城,大冬天的郊外,只有枯草和枯树而已。
嬷嬷收回只手,用帕子在额头上按了几下,收回来时,帕子上好大一片汗渍。
她一锤腿,心里恨啊,这大冬天竟给她折腾出一脑门汗,这小娘子也不知是有什么毛病,往外头看的个起劲,成何体统!这般样子,进了城还不知要怎的,果然是乡下养出来的!苦了她作为教养嬷嬷免不了要被说一顿。
不久前还是个打杂下仆的嬷嬷如是想着。
嬷嬷又猛地一拉华灼的衣角。
“嗤啦!”
嬷嬷粗活干了半辈子,力气大得很。
被她这么一拽,华灼的衣服居然被她拉坏了一角。
华灼抖都没抖一下,稳稳的。
而嬷嬷惆怅地望着手里一段毛茸茸的兔毛镶边,与衣服间只有几根松松跨跨的线相连,那一块失去镶边的衣服边缘满是坑坑洼洼的线头。
虽然华府是对这乡下丫头不看重,可这衣服也不是她这个嬷嬷赔的起的,就连嬷嬷自己身上那件,也是管家为了不让她在外丢了华府的脸送来的,她以前都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
“欸!这这可不怪我啊是,是你不听话,跟我倔,这衣服才给扯坏的。”嬷嬷连忙推脱责任,话语间连套近乎带威胁,“阿灼啊,作为你的嬷嬷我还得叮嘱你几句,到了华府可别瞎说话,惹人嫌。”
华灼没听出套近乎,更没听出什么威胁的语气,又或许觉得这个嬷嬷本身不具备威胁她的能力,只觉得有从窗口灌进的冷风顺着衣服破口贴在她腰上滚,不过远没她在山里吹到的风冷。
“灼不是我的小字,不能叫阿灼的。”华灼回头一本正经地纠正。
过了一会儿又强调了一遍:“我就叫华灼,没起小字。”
嬷嬷看着她,一副震惊了的样子。
好一个乡下的势利丫头,还没到华府呢,就知道摆架子了?她的谆谆教诲一句没听,还说叫华灼?老爷都还没给她赐名呢!这不知哪来的“灼”自然只能当小字了!
嬷嬷嗤了一声,又换了一脸看不上华灼的表情。
不管有没有小字,她一个下仆,既没有nai过人家,也不亲近,理应要叫华灼小娘子的,是叫不得小姐的小字的,可她总以为着华灼和她也没甚区别,都是乡下来的,只不过华灼运气好了被老爷念叨了几声才被接去华府,自然不乐意对华灼尊称。
华灼根本没想那么多。
窗外毫无欣赏价值的景色从眼前仓惶地划过,华灼看得眼花,但她没动,她满脑子都是老铁匠说的奇奇怪怪的话。
华灼的娘是华府老爷的发妻,所谓升官发财死老婆,华灼的娘也没逃过这一劫,死前把她托付给了住村口的王铁匠,也就是她们的邻居。
简单总结,华灼是隔壁老王带大的。
不过王铁匠除了教她耍刀弄剑扎马步以及号称防身但以防身为辅锤人为主的残暴格斗技,就不怎么管她,幸好华灼从小人美嘴甜,力气大,干活利索,饭量却不大,是村里的小公举,吃百家饭长大的,当然在那穷乡僻壤,华灼是提着自家锻的铁锄头去帮人家干活才有饭吃的。
期间华灼也没看出这老铁匠与其他村民有甚不同。
然而
“我和你娘都是另一个世界的”在床上目光涣散,已经濒死的老铁匠如是说。
是是是,你们都要去另一个世界了。华灼静静地想着。
他布满老茧的手交叠放在他略微向下凹陷的肚子上,他病得重,瘦的皮包骨头,以至于他的胸被肋骨撑起来竟显得高于腹部,可还是很明显,他是个男人,而他很平静地陈述:“我才是你娘,你所见的你的母亲才该是王铁匠。”
华灼:?
她太过震惊,忍不住在老铁匠死后秒揭了一波真相。
华灼在床前托腮坐着,看着老铁匠苍老但男性性征明显的尸体,心中本就不多的伤感早被冲得支离破碎。
华灼控制不住自己地怀疑人生,于是性认知开始崩塌的华灼完全没注意老铁匠接下来说的重点。
好像是说要杀个人?会呼风唤雨的一个人?
难道要去道观找几个跳大神的神棍?
一阵刺骨的冷风刀子似的扎进来,华灼一个激灵回过神。
外头突然就刮起大风,马车带起来的尘土全招呼在了华灼脸上。
华灼瘪嘴,耸起肩,将脖子狠狠缩进了毛茸茸的领圈里,
可她还是没把头缩回去,一只手伸进马车里,一顿抓瞎,伴随着老嬷嬷的尖声咒骂,她摸出来一块栗子糕,直接就丢进嘴里。
华灼鼓着腮帮子嚼吧嚼吧。
外头的风更冷了些,从马车里漏出的热气白乎乎的,在这Yin森森的环境下有些突兀,吸引了一只乌鸦落在了华灼手边。
乌鸦歪头看看华灼,华灼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