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嬷嬷意料,华灼入了城就乖巧地不行,一路不知掐死了多少只乌鸦的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头微微歪着,眼睛不知盯着哪在发呆。
直到马车外京城繁华的大街上传来一阵不正常的喧闹,像台风下的浪chao,一浪高过一浪,与人群吵闹声一起变大的是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和夹杂着猖獗笑声的斥骂声。
“贱民!贱民!都给本宫闪开!哈哈哈哈哈!一群低贱的畜生!”
声音很响,带着少年变声期前的尖锐嗓音。
华灼无神的眼眨了一下,突然回了魂似的把头往后一缩,然后好奇又毫不犹豫地掀开了车帘。
外面是她看着并不舒服的整齐的青石板街道,来来往往的人脸上或是带表情又空洞洞的人皮面具,又或是毫不掩饰的露骨的麻木。
伴随马蹄声靠近,人群向两边退,这些人脸上又流露出同样的表情,那是并无深意的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贪婪,有的眼珠子乱转,好像随时要拉身边的陌生人做rou盾。
仅靠掀开车帘,华灼看不见全景,于是她将整个脑袋都伸了出去,手肘抵在窗框,用力一撑,又将小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而那张Jing致的少年的侧脸就贴着华灼的鼻尖,在华灼眼前一闪而过。
少年只是侧头作势往回看,很快转了回去,华灼不清楚他有没有看清是谁的鼻尖蹭了他的脸。
但华灼清楚,他很好看,要是他再慢点,她就能看清他有多少根卷而上翘的睫毛,或是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兴许还能摸摸他嘴角露出的小虎牙,有点小可爱。或者,他会愿意让她擦干他眼角的shi润。
这让她想起村上倔强的小弟弟,受了委屈却一定憋着眼泪,从村尾一路憋到村头,然后一见到她就哭,她每次都会摸他的头,直到他不哭或者哭岔气晕过去。
可惜冬天他被丢掉了,她找到他时,眼泪在眼眶里结成了冰,愣是没流下来,只是这样眼睛就阖不好了。
华灼叹了口气,一张婴儿肥的脸偏要做出像个垂暮的老人的表情。
少年驱马而去的方向传来了惊呼和混乱的人群的脚步声。
华灼眯起了眼睛。
一个相貌平凡的男人推开了他身前的孩子和女人,他转过头,看见的是黑漆漆的马蹄直对着他的脸。
华灼看见男人脸上原本麻木细微的表情像是突然照进了哈哈镜一般剧烈扭曲。
半空中马蹄根本无法停下,以势不可挡之力踏在他的下巴,巨大的撞击力使他即刻仰面砸在地上。
rou体碰撞的闷声,和骨头碎裂的脆响。
喧闹的人群静了一瞬。
人倒在地上就不再动了,像是被什么死死按在了地上般,只有鲜血在青石板上蔓开来。
少年拉着缰绳,驱马向后退了几步,可白色的马蹄焦躁地乱踩,反踏进了那滩血里。
他睁大了眼,急促地吸气,但很快,他又换上了他佯装残酷的笑脸,一夹马腹,大笑大骂着驾马而去。
被推开的女人撞开身边的孩子,扑向了地上的男人,发出了尖锐的哭喊声。
那个被推开孩子踉跄了几下,站稳后走到了他父亲尸体的旁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华灼缓缓眨了眨眼。
街道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和理所应当的姿态恢复了正常,而所有人都默契地忽视了街道中央的尸体。
“哐!”
嬷嬷因为马车突然移动,撞在了车壁上,华灼被突然的晃动吓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刚刚马车停下来了,现在车夫才扬鞭继续前进。,
街上有人向尸体边丢了几个铜板,金属撞在石板上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又吸引了华灼的注意。
华灼再次看回去时,有个衣冠整齐朴素的男人从人群中分离出来,站在尸体边,很快他身后又有一路人钻出人群,但只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后。
男人回头瞟了眼后来的人。
那路人打扮的人从腰包中掏出了一串钱放在了尸体边。
女人缓缓停止了哭泣,她直勾勾盯着那串钱,但一言不发。
华灼甚至觉得周围都随着她哭声的停止而噤声,只有女人的内心在轰鸣。
女人袖子一搂,把散落在地上零散的铜板和那一串钱都揽了起来,按在怀里,扭头就跑。
路过她那还在磕头的孩子时,女人顿了一下,不过也就是顿了一下而已。
路人打扮又侍从做派的人上前把那个孩子拉了起来,孩子额头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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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的交易无声结束。
原来京城里的人命也是草芥一般的存在啊。
华灼睁大了眼想着。
但那完全不是要对什么事态炎凉人心不古进行批判。
就像是她小时候被大人告诫不能吃白饭一样的,华灼明白了一个她要遵循的属于京城的道理。
“一个小娘子,怎么能看这些东西呐!”嬷嬷数落完了车夫开始数落华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