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公沉默了片刻,道,“你话係对嘅,但係你都知道那里唔太平。你一个十八岁嘅女仔,又生得好睇,要小心。”鱼龙混za地,确实值得让人担心。黎式报以微笑,“我知道了亚公,都就三日而已。我会小心嘅。”阿姆斯特丹的唐人街以金色的中文大字招牌,大红大绿油漆的门面,构成了颇具中国审美的标识,紧邻着德瓦伦区红灯区,同样不留余地的用着刺激视觉的色素。一张诺大的中式圆餐桌上,没有什么珍馐佳肴,只有纸钞和包装具有隐蔽性的白粉。黑色的皮箱里整齐码列着美金,一个一个的在他的面前展开。“rchenditisonzeoprechtheid(陈先生,这是我们的诚意)”对席一个金发碧眼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沉着脸开口说道。乌鸦皱了皱眉,一副时髦墨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隐去了他不悦的神色。他稍稍招手,一个细仔便紧跟着上前,“大佬。”“呢个鸟人这是在讲乜嘢啊?”细佬赶紧往后面拉了个看起来像是个读过书的过来,骂道,“你喺后面诈死呀?你唔使翻译嘅?”
动了恻隐。乌鸦顿了顿道,“教育一下,让他知路该点行。别闹太过。”因最后四个字,这名侍应的命算是保住了。命运如卡齿的转轮。就算是返生的人也是无法预知未来。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仅仅是因为动了一念,轨迹从此偏航,戏如人生,话本已改。“rista算我求你了,就帮我顶三天班,就三天!你看我被打成这样了,还怎么去「福记」上班啊?”正是那个前几日因一时疏忽被乌鸦手下打的半死的侍应阿奇在求坐在写字台后面的女人,“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帮帮忙嘛,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要是给老板知道我开罪过黑社会,我肯定会被fire的。”“你说清楚——同学也就一个月而已,学旅实践罢了,别说的我们交情匪浅。”黎式低着眉细致擦拭手里的琉璃杯盏,淡淡开口。阿奇神情很受伤,“怎么说我也是你来荷兰之后的第一个朋友吧,只是帮忙代班嘛,也不是什么难事好吧?”“我要在铺子里帮忙。”说什么帮忙?这家古董店铺子是黎式的外祖父开的,开了没有五十年也有四十年了,她刚来阿姆斯特丹不过一个月,过去没了她的帮忙也不见得铺子倒闭,只是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了,阿奇不得的有些恼。但他一抬头,入眼的便是满屋铜锈朴色中的唯一的一抹清丽。她仅是低眉不语,便如一株珍妮莫罗(白色切花月季)悄然绮丽,阿奇无由的便没了任何火气,只能说服自己认了,并觉得她是没有一点错来。“真的没的商量吗?好rista算我求你了我阿妈真的很缺赚这笔”阿奇劝说不成,只能卖惨。黎式擦拭完琉璃盏,又轻手轻脚的放入保存盒,才抬眼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有些无奈地开口,“阿奇,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了,这几年阿姆斯特丹不太平,唐人街更是乱的很。「福记」有黑帮背景,你不是不知道。你是怎么说的,火中取栗方显本事?我要是你阿妈啊,早就想打断你的腿了。”“我错了”她声音温柔却很有说服力,阿奇只能乖乖听训。黎式yuanyuan地看见亚公拎着一个做旧的纸包回来了,便不打算再与阿奇多说,“就三天。条件是”阿奇一下子来了精神,马上狗腿地接口,“立马去上交纳拉德教授的paper,然后干完这个月,我一定就从「福记」辞职。”其实黎式说的很对,不管是哪国的社团分子,干的哪件是可以称颂的好事?烂赌、劈友、玩女人、放高利。那是一个和他们这个世完全界不同的黑暗地下。他们不过十八的年纪,读书明理才是正理。打工兼职的机会很多,没理由不珍惜性命。“希望你这次能教训记住就好。”黎式看了他一眼,便赶去了她外祖父身边,接过了他手里旧包裹。黎公看了一眼外孙女笑道,“屋里来了同学?你都可以同他们出去玩一玩,日日闷在亚公这老舖子里多没意思。你妈妈之前可是畀我打过电话,嘱你今次要在荷兰多学d东西再返去。”——“留在间铺头入帮手,阿式就可以学到好多嘢啦。”黎式出生在香港,一家是移民英国的港胞侨民。她祖孙二人之间讲粤语很正常,但是阿奇就听不太懂了,不过看老爷子脸上的笑意,想定是黎式的话说得人顺心。阿奇上前和黎公打了招呼,道明了今次来意后,又说感谢黎式仗义帮助。黎公留阿奇晚饭,阿奇却边笑着说家里阿妈叮嘱早回家边跑走了。黎式从厨房端着碗筷摆桌,不见外祖母身影,便问,“外婆呢?今日唔在屋里?我都唔见她出去呀?”“去拜神了,你都知道你外婆最爱做这样有得无的事情”,黎公洗了手出来坐到餐桌前,“不过,今次系话庙入面的菩萨请她去的我看啊劲是胡说八道。”黎式笑笑,没认真深究,“仲有菩萨请人的话法呀?”“边个会知道?老婆子出门前仲同我神神叨叨话咩命中注定什嚒的,我年纪大咗唔记得,似系句打油诗嘅模样,你要是想知就问你外婆。”黎式没有什么信鬼神的习惯,但也不是完全不信,她是随和的人,家里信什么她就信什么,但若是说要十足虔诚,那也是没有的。不过,庙里的泥塑木雕能换得家中老人的心安,想来也是绝对值得的。“明日要去「福记」上工?”黎公问。“系,既然应承人家了,就唔可以食言。”黎式点点头,她从来不是会背着家里人做事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