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和舟虽跪在殿中,却仍咬牙昂首,说得斩钉截铁。“草民心知此药形同媚药,于圣体有损,又如何能让邪毒之人在宫中兴风作浪?故而,虽此人乃草民庶兄,草民亦不得不以诚相告,望陛下明察啊!”
一宫人疾步走进殿中,“给贵卿请安,宣政殿那边传您过去呢。”
老嬷嬷和蔼一笑,只觉这位贵卿性情温和平允,乖巧处像极了自家后生,是以不免多了几分耐心,指点着他手中错线。
“沉贵卿来了。”赵成璧端坐龙椅之上,一手支颐微眯着眼。“这边两个要告发你,你还有何话说?”
“要说这宫里啊,属琼太妃的针线最好。奴婢教的不过是一些皮毛,贵卿若有心,便求了皇上恩典去太庙孝敬太妃,来回几次针法便熟络了。”
“沉和舟……”沉宴眼圈微红,一字一顿道:“我真不知是何处得罪了你,从小到大,你无一处不同我做对,如今我已入宫,你还要这般戕害于我?你可知此言一出,整个沉家都要给你陪葬!”
“陛下,臣侍没有!”沉宴径直跪下,“家弟胡言乱语,臣侍从未听过什么虎狼之药,简直不知所云!”
舟得以安安稳稳地将话说完。沉和舟神情如破釜沉舟一般,深深一叩首后高声道:“草民要告发贵卿沉宴,私用禁药!”
“那药在何处?”
他总是期盼着自己在她心中有一点特别,就好像那日的画,是独属于他的。
“这么个好东西,你躲躲藏藏地带在身上是什么意思?若朕没撞见你,可不就真送进玉棠宫中了!”
沉和舟还没甚反应,沉夫人却已想到这一点,脸色顿变之下忙扯拽着自家儿子的手,颤声道:“陛下恕罪,我儿是被嫉妒迷了心肠了,瞧这说的尽是些胡话,不足为信,不足为信啊……”
“陛下传旨?今日不是花朝宴么?”沉宴虽有些疑惑,可还是穿戴整齐随着宫人去了。
他倒没有那些须眉不动针线的迂腐想法,只觉着自己前二十年因着庶子的身份,所学所知皆不如人,如今捡了一样新学起来,应能在宫中占上一方鳌头。
“草民要告发贵卿沉宴,为谋皇嗣,从宫外私求虎狼之药,借由花朝节宴令草民带入宫中!”
“草民的好哥哥一向是会装的,从根儿上就生得贱,陛下当用严刑拷打才能叫他吐出实话!”
沉宴没有丝毫不耐,安安静静地将那根线拆了重新来过。
沉宴
沉宴煞白着脸站在殿中,连袍袖都气得无风自动,讷讷半晌竟说不出一个字。那沉夫人倒是神情鬼祟,偷偷摸摸地观望着女帝的面色。
“正是!”
这一个不好,沉家谋害君主的罪名就要坐实了!沉夫人慌得没了主意,只一下一下往地上叩着,哀声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和舟也是被沉宴那贱人挑唆的,沉家上下与此事绝无关系啊陛下!”
沉和舟微微气短,眼珠转了两下,强自镇定道:“草民本就欲趁今日之机,让庶兄的毒计大白于天下,临行前想着空口无凭,便带上了这个,以供陛下随时查验。”
当他在宣政殿门口瞧见沉和舟与其母时,才发觉今日局面似乎并非如他所想。
“原来如此。”赵成璧点了点头,又转眸看向一直无言的沉宴,戏谑道:“贵卿怎么不说话,可是心虚了?”
“这处不对。贵卿是为皇上做腰带,一切都得按着内造监的规矩来。这结口放在外头,既容易跳线松脱了珠子,外臣瞧着也不美观,失了帝女的天家尊贵。贵卿不如学着老奴,换一个手法,将结口藏进内侧。”
沉宴心念及此,血脉的搏动愈发快了起来。他连忙以手抚了下心口处,脸上隐隐的显出蜜意。
沉夫人已悔的说不出话,心中真恨不得十余年前就将沉和舟掐死在襁褓中。似他这么梗着脖子高喊二叫的,在圣上面前岂不是自寻死路?且他说的那话也不能细究,虎狼之药从何处来?还不是沉家暗地里求来的,个中阴私哪里经得起查证!
沉和舟脑筋比常人要少一窍,平素又被娇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紧要关头能想到个祸水东引的招数已算是烧了高香,此刻自觉心智高出沉宴一筹,言语拿捏之下更得了意去,高声叫道:“母亲不必为贱人遮掩,草民相信陛下心明眼亮,知晓沉家忠心耿耿,所有的罪责皆在沉宴一人!”
“若这样的陛下都能尽信,臣侍无话可说。”
成璧被吵得有些不耐,一挥手令宫人止住沉氏的动静,盯住沉和舟道:“朕只问一句,你告发沉贵卿私求禁药,偷运入宫,是也不是?”
沉和舟从怀中翻出一个内袋,其内正缝着一只小巧的玉瓶,“陛下可以请太医仔细验明!”
“陛下……?”
他这几日正预备着给成璧制一根腰带,带上玉扣也要自行打磨才好,取意相思扣,“愿如此环,朝夕相见”,是古书里最缠绵的一段典故。
沉宴想了想,轻声道:“琼太妃年纪大了,臣侍不便叨扰。嬷嬷教的已然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