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到十二岁的时候,有和尚赐我签文:命途多舛,战火烽烟。
那时我把身上据说是乾隆年间的一枚铜钱笑着给他,还愿。
老和尚坦然受之。
我平安长大。
二十四岁,我穿越。在那个烽烟缭乱的不知名时空,从此度过我漫长的一生。
我叫季嫣然,今年二十四岁,容美,体长,品学兼优,无不良嗜好。
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大姑娘,还应该是貌美如花的姑娘,但我偏生却是Y城中外知名高等学府中医研究所前途最不可限量的研究生。
并且我还是一个相当出名的业余作家。
自出生到现在二十四年间,我无一日不汤药随身,因此母亲为我取了这特别嫣然的名字,从小把我当成女孩儿养,不奢望我无病无灾,但求成长途中莫要半路夭折。
十二岁我鬼门关生生走上一遭,或者已进了黄泉,过了奈何,然而终究回到悲伤泣哭的母亲身边。醒来那刻,我想,活着便是一刻,该当珍惜。
此后一路成长。
我原本性懒,动不得任何男孩子该有的玩乐念头,倒也无甚所谓。念书,习字,行不得万里路,倒也堪称读万卷书。糊里糊涂便因这“最优秀的学子”被众人称颂二十年。
读大学与研究院,便自然遂了父母念中医。他们把我那孱弱的身子寄望给我仿佛天赋异禀的脑子,只愿有一天我能自己为自己创造奇迹。
在我特别懒又从某个时候特别珍惜生命开始,“久病成良医”这句话就在我身上得到最特别的体现。读研不过一年,季嫣然这名字已然长了翅膀的和平鸽一样蜚声国际,说真的一向性子懒散的
我在接到那些专家学者的书信请柬电邮之时还当真有些受宠若惊。
或者因为我并没有太好命能专注过多的事情,所以我坚信上帝关门开窗这理论,是有在我身上实现过。比如我笔尖婉转出的字,不经意便带给季嫣然这名字另外一笔名气和财富。再比如我迷上游戏,半年之后就成了那家公司的指定最新款游戏试玩家。
我该知足,为此常乐。季嫣然是一个比大多数人都更优秀的存在,这绝非我自恋。至于那破身体,即已捣鼓几十年,便由它折腾又何妨,我且笑嫣然。
二十三岁时年,我读研二年级,无故无端,病体突然沉重,短短半月,再难下床,至如今,一年有余。
我知原本清丽容颜日渐憔悴,也眼见父母每日进房来越发红肿眼圈,却唯有嘴上宽慰几句。我这不孝儿子,此生亏欠二位高堂太多,已不及偿还。
这些天我时常把往日所录碟片、闲暇时写的只言片语拿出来一遍遍翻看,习字二十载,如今再翻那些医书上摘抄硬笔,倒也称得上刚柔并济。我生病二十四年,习医数十年,深知何谓油尽灯枯、药石无效。这副身体,已无更多时日。
公元两千零八年八月十六日晚十点,收到游戏公司特快专递,是一款名叫“君陵天下”的最新开发的游戏,我微笑从母亲手中接过。这一生我对疼我爱我怜我惜我二十四年的妈妈说得最后一句话是,晚安,妈妈。
拆开那光碟的外包装,图画Jing美,我不知怎的,便有些别样的开心复杂的情绪。
从十点到十二点,我与那款游戏奋战两个小时,离死亡最近的时刻,屏幕中战火连天,我手指停也停不下,心想这般死法总算乐在其中,不由自主笑意盎然。
午夜钟声敲响时,窗外忽有雷电,而我意识渐远,安然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