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
在离开这里两年后,还是回来了
马车缓缓驶进菁天城,她挑帘看向窗外。街道一如两年前的繁华,行人依旧面带笑容走得匆匆。她执意下了轿。轿夫没有勉强,放下了她就直奔安尊城而去。她知那轿夫怕是向他回禀去了罢,略带黯然般一笑,自己自然知道,此次回宫,他必然是要把有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个决断。从那之后恐怕就不能这样轻易外出了,今日当真是最后一次。
随性慢慢走在沿街的石青小路上,她微笑,轻言向过路人问好,收到的多半是笑容。只是那笑容里的真假让她不敢仔细去辨认,目光中的含义多少带了些或质疑或鄙夷的色彩。好一阵恍惚。两年前…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她蓦然红了眼眶,忽然感觉好难过。她别过头,然后,就看到了伫立在街道中间的他
已经分别两年的他。
记忆中刻意被隐埋的一切在此刻心头重演:他的残暴,他的逼迫,他的霸道,他的Yin狠……一瞬间,历历在目,忘不掉了,这辈子也忘不掉了……心头恍上一阵害怕,她退缩了,面对他伸出来的臂膀,忽然就退缩了。
然后她轻而易举看到了他流露在外的难过,黯然放下手臂,他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过。然后他薄唇轻启,说了自分别两年后面对她的第一句话
“柠儿…累吗?”
他一字一字说出来,神情恍惚飘转。这是那个高高在上决断一切的他吗……她自一瞬软了心,但说出来的话依旧倔强疏离:“回皇,婢不累,承蒙皇之关怀。”她看到他一瞬间的暴怒,但终究隐忍下来,薄唇微启,却又很快闭了唇。她却迷茫了,什么时候她对他如此彬彬有礼了呢……她想起儿时那个小小的女孩子成天“离哥哥”“离哥哥”叫着;毫不在乎趴在他肩头睡着,把口水洒满他尊贵的皇子衣袍;每次荡秋千非他推不可;总要骑着他的黑马才肯出宫玩……一幕幕过往在眼前闪现,童年的种种……但也终究是昔日的种种。而如今……心头难过弥漫,一股酸涩冲上喉头,她剧烈咳嗽起来,童年隐疾,多年不愈,近些年反而愈演愈烈。她挣扎着转头寻找碧云,她收着郎中所开的止咳白露,对她的顽疾极好用。却忘了她早就随轿夫先行一步宫中去了。还不待她皱眉,一股幽幽龙诞香的气息袭来,而后她身子一轻,径直被他抱了起来。香气淡淡,她却莫名恍然,龙诞香……记得儿时,他所有的衣袍都沾染了她爱的薄荷香,从那时起他也爱上了薄荷。却不知如今竟然是……龙诞香吗……也是,他已为帝,岁月更迭,时光改变的东西太多,何况是一剂小小的薄荷……
一声哨响,远处骏马傲风飞驰而来,他抱她上马,脱下深黑大衣轻轻披在她肩上,而后直奔安尊而去。咳声渐小,她靠在他身上,略有僵硬的身体,真的好久没有这样过了,虽然这个姿势让她由心底里心安。两年没有回来了……她歪着头打量宫中的一切,说不出的熟悉和陌生弥漫,两种对立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心头有恍惚微微晃过,只一瞬,尔后似水无痕。
骏马所到之处,无不是宫人毕恭毕敬的问安声,他却不理,只顾让马蹄在寂静空旷的宫街上回响起急促的“哒哒”声。还是这样安静啊,他的皇宫。又是一股酸涩,她再次剧烈咳嗽起来。他不易觉察心头一颤,她跟两年前几乎一样,还是丝毫不会照顾自己……用力揽住罩在他大衣下的娇小女子,马声渐快,终于在乾清宫停了下来,他利落抱起她下马,威严淡漠命令:“宣太医,冷御殿等候。”而后抱她进了寝殿——那是寝殿,也是他的冷御殿。面容渐渐平静冷然——他又恢复到那个高高坐在明堂里的天子了。
喉头一阵紧迫,她难受皱起眉,胃里翻江倒海般的不舒服,终究忍不住,抓紧他的衣角,“哇”一声吐了出来,不偏不倚吐在他的衣衫上。侍候的婢女惊得屏住了呼吸,却见他依旧是安静的面容,望着她因紧张而泛着白的指节微微心疼,什么时候她在他面前需要如此不安谨慎了呢……他蹲下,拿起帕子小心擦拭她嘴角遗留的痕迹,神情恍惚而温柔。他甚至没有顾及到自己不堪直视的衣衫。而后转头皱眉,语气冷厉:“太医为何还未赶来。”在婢子唯唯诺诺的声音中抱起她起了身,小心放在御床上,仿佛在安置一件稀世的珍宝。
她渐渐昏睡过去,恍惚中有人一下一下轻拍自己,她皱皱眉,是谁…?好像是离哥哥,她撇嘴呓语:“离哥哥,别闹”他蓦然怔住,离哥哥……她喊他离哥哥,不是皇……那就证明在她心里,离哥哥终究重于皇。他渐渐弯唇,眼眸有大片大片温暖掠过。衬得他面容安静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