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被夜风惊着了,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桌上的烛台还亮着,火光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我批了件外衣走到桌边,吹熄了烛台,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怪异感,我低低的唤了声:
“商六。”
商六是我的近卫。父王念我年幼又不能习武,特意从王府的暗骑里拨来一骑护我周全。
良久,屋内一片寂静,我定了定心神,又唤了声:
“商六。”
死寂。
我折回床边去摸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却淘了个空!
又一股寒风从窗口刮了进来,Yin干了背上的冷汗。我定了定神,悄悄摸索着出了房间。院子里好荒凉,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桂花,干瘪瘪的,和地上的尘土混在一起。怪异的感觉愈发的强烈——我院落一直有福伯跟福嫂拾掇,怎的一个晚上就变得这么脏?想着我便叫了起来:
“福伯,福嫂。”
令人惊悸的安静。
诺大的院子里只有桂花在秋风吹拂下,发出哆哆嗦嗦的声音。鸡皮粒子从背上爬到指尖,我蓦地发起狂敲着院子通铺房的门,下人们都睡在这儿,总有个睡觉警觉的能听到。
可是没人应我,闹了这许久,院子里哪怕一间房的灯都没掌上。恐惧将我逼到及至,我怒气一脚踢在门上大嚷着:
“都死了么,主子这么叫都装作没听见么?待父王征兵回来了我非得告上一状!”
踢开的门带起了好大的一阵灰尘,迷了我满眼的泪,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却发现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通铺上没了床褥,只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我呆呆立了良久,突地一声狂叫冲向了院门,却发现门从外面上了锁,我肯定是癔症了!我拿肩膀狠狠地撞着院门,大喝道:
“让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钟管家!钟管家快来啊!来人!快来人!”
渐渐我听到了人声和铠甲的声音,我停下了撞门后退几步。看到墙外隐约有了火光。我胡乱擦了擦脸,一定是父王回来了,父王从前线回来了!父王要把这该死的院门打开了!到时候一定要查出是哪个该死的下人胆敢把门锁上!我不打得他……
铠甲声行到门外停了下来。
快呀!快开门呀!
我捏紧了拳头,门外传来一个汉子的声音。
“世子深夜有何吩咐?”
我认得这个声音。是父王右副将的声音!一定是父王回来了!!我冲到门边兴奋地叫着:
“右副将,是不是父王回来了?你快叫人把锁打开。不知道那个大胆的下人把门锁上了。”
右副将的声音有些奇怪。
“世子忘了这锁是皇上下令锁上的吗?”
我怔了怔,笑了起来:
“皇帝从来疼我,怎么会下令把我锁起来?还有这屋里的下人呢?怎么一个都没了,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戏弄我?”
右副将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古怪了:
“商章私通敌国被罢黜了为庶民,而后私自带着亲王府的卫兵叛逃帝国。圣上一怒将世子软禁起来,世子不记得了吗?”
我愣愣的看着门外,喃喃问道:
“右副将怎么直呼我父王的名讳?父王叛国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为何我一点也不知道呢?”
右副将隔着门答道:
“从商章在五年前叛国起,世子就被锁在这院子里。”
“不可能!”
五年前……不可能!我重重的踹了一脚门。
“右副将别骗我!三个月前父王刚打赢了南蛮子还被皇上行了大赏!皇恩正盛怎么可能叛国!”
右副将奇怪道:
“世子,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世子你……”
门外一阵低语声过后有人离开了,随后一阵开锁声,右副将将院门打开,我兴奋的冲了上去,却被两边士兵的长刀拦了下来。
门外聚集了一个中队的士兵,举着火把,明晃晃的,个个武装森严,手握兵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怪异的感觉又一次蒙上心头。我记得在父王在南征大捷之后时隔三个月便再次出征,昨日我才骑在右副将的马上一路跟着父王走到了城门口,那时我才堪堪到右副将的胸口,需要仰着头看他,现在我竟是直视他。我恍惚的往前走了一步,两侧的士兵长刀一横,银晃晃的一闪我看到了刀片里的倒影——蓬头垢面,面色蜡黄,满脸络腮胡子男子。
我瞪大了眼看着右副将。这么多人点着火把,火光映的他鬓边的白发和额头的皱纹愈发明显,我痴痴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松树油烧着的烟味儿熏得我喘不过气,火光越来越亮,最后变成明晃晃的一片将我整个吞了进去,我惊叫一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