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鉴于安安是如此的不靠谱,又有鉴于这个不靠谱在放任自流的情况下会更不靠谱,我直接拿枕头往她脸上盖。
“睡吧睡吧,你明天还有课。”
她“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奔去盥洗室卸妆了。
这一个晚上都很安静,就像回到我们最好的青春一样安稳。在我们最好的青春里,没有艺术,只有关于艺术的男男女女。那个时候我们经常在夜里遇见,遥远的江边传来渡轮鸣笛的“呜——”声,他在楼梯之上,我在下面仰着脖子看他,昏黄的灯光从后面打下来,所以我看得不太分明,但是这又是我最清楚的记忆——
天亮了。
我们早已跨入了2012,这是个伪英雄的时代,是个脑后插管的时代,是个动物农场的时代——这是个华丽喧嚣迎来终结与反终结的年代。我们再不需要蜗居在小黑房里日复一日地涂抹颜料,揣测雇主心意,我们的时代到来了,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画自己想画的,艺术加诸我们身上的暴行一一地报复回来,我们得到了一切——
但是我失去了我的挚友,我的兄弟,我人生之路上前方的点灯人。
所以我只好在清晨的时候一个人醒过来。
我想起我赚到的第一笔钱,是有关国内一个数位板的。那时我才大二,电脑绘画还没有今天这么普及,代理找上我:“你就是王柯可?”
“是。您好。”
“听说你在管理学校的CG社团?”
“嗯。”
“我们公司打算开拓南方市场,”代理笑笑,那种非常正式的笑容,让我觉得很不自在,“如果赞助你们即将到来的手绘比赛,我们能有一席之地将产品放在旁边做个展示吗?”
我稀里糊涂答应下来,回去让宣策做了份报表发给代理。隔天代理打两倍的钱到我账上,大家吃吃喝喝分了多出来的部分,而那天比赛不知怎么的看起来反而像数位板的宣传节目。
没关系,我安慰自己,我们拿到钱了。
而后我终于能以设计师的身份赚钱,可越想做专业别人越不当你是设计师——你最好是个没有头脑的工匠,不仅能够满足顾客的审美要求,还要造价便宜,当然顾客的审美永远是对的,要感谢顾客纠正你奇奇怪怪上不了台面的想法还付你辛苦费——于是我放下专业,放下灵光,一开始都没有节气的人就不谈失节了。再然后,读者们你们都知道了,几个大项目后母校返聘,我赶紧逃回曾经挥霍青春的地方。我不知道纯净的艺术在哪里,如果真的存在,这里将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安安怎么看这事,这个留情不留种女文青哟,简直是一人间祸害!她在我第一次教书的时候坐在教室里,还浑身闪耀着那种留洋镀金的光芒——各位领导你们应该知道那种海gui的作势,那种一个句子夹三个英语单词的作势——可安安更胜一筹,她压根就不夹英文!她说话先说拉丁文,说完了看你没反应就换意大利文,果然我就傻掉了,看着这个脸熟的美丽女大学生红唇一张一合又一张一合。
这个时候宋海笥就站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脸干净的脸上,年轻的班长翻译一遍安安的话后说:“王老师,我们听说今年是您教所以特高兴,安安这是太兴奋了。”
我哦了一声。
他又说:“所以王老师,现在没人敢欺负你了。”
各位领导,我的内心有一只草泥马在泪奔你懂么!第一天就被学生调戏!搞艺术的伤不起啊!搞艺术的还当老师你更伤不起!搞艺术当老师还被学生调戏,我肿么不去自挂东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