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程阳吃饭的时候,程如松把刚才被赵老姆打碎的碗收拾干净了。吃完饭,天已经完全擦黑了,程如松问了程阳要不要回去家里养伤,被程阳婉拒了,可能是习惯了,他倒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了程阳几句早些歇息后,收拾好东西便摸黑回去了。程阳估摸着现在也就晚上七点多,走到门外看见外边乌漆抹黑的,有些不习惯。许是他这里偏僻,连个人烟都没看见。他又踱到桌子前,就着月光找到火折子,想把煤油灯点上。他伸手掂了掂煤油灯,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知道里头没什么煤油了,想起了程如松家的困境,叹了一口气,终究没点上,只在屋子里烦躁的踱步。
程阳自己很清楚,他终究是回不去了,既然余生都要在这个地方扎根生活了,那么欠赵家老姆那十两银子是绝无可能让程如松帮他还的。只是十两银子啊,自己除了种田又没什么谋生的手段,这可怎么办好啊?程阳越想越头痛,自己身体还有些虚弱,知道这事急不得,干脆到炕上躺着睡觉去了。
程阳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以一个看客的身份知晓了程彦松的过往。他看见程彦松呱呱坠地,继而牙牙学语。看见程家爹娘得了幺儿后的欣喜若狂,舐犊情深。及至他少年得志中了乡试,程家夫妇却双双染病,相继命赴黄泉之后,医药费,丧葬费让家境殷实的程家也慢慢走向贫寒。家境贫寒却让程彦松沾染恶习,渐入迷途。在又一次欠下赌债,被大哥程如松训了几句后,干脆赌气搬了出来。
这次更是执迷不悔,在赌坊里输了一百两银子后还不起,被追债的人殴打后推至河中,待到程如松赶到,将那四亩良田的地契低价估给了赌坊,方才了事。而程彦松昏迷了几日,即使用参汤吊着续命,最终也无济于事,一命呜呼了。程阳走马观花的看完了程彦松短暂的一生,猛然惊醒,才发觉天已大亮。“阿彦,阿彦,你起来了没有?”门外程如松焦急的喊着,还在不停地扣着门扉。
“哎,起来了的。”程阳起身走到院门前,听见门外还有女子与如松细小的交谈声,正自纳闷着,莫不是自己那憨厚怯懦的大嫂田氏田惠香?原主读了这么多年书,好的没学到,倒把儒家那套lun理执行了个透彻,自忖自己是个读书人,因此他极为避让,实则是轻视自己的大嫂。他大嫂也是一个老实人,知道小叔子不待见自己,也尽量不与他碰面,是以程阳有些疑惑。拔了插销,门外倒真不止他大哥,还有两个年轻妇人,程阳一时也分不清这两人是谁,只讷讷的开了口,“大哥,你们来了啊。”
话音未落,就被其中长得秀丽些的妇人抱了个满怀,正摸不着头脑时,只听的这妇人哭着说,“阿彦,你没事吧?你怎如此糊涂,你上次不是跟大姐保证不去赌了么?怎么还欠了人家赌坊那么多银两,还落得一身伤,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你说我有什么脸面去见爹娘啊?”
程阳知晓了这妇人就是他大姐程秀,可是程秀却抱着他哭个不停,这可让他束手无策了。他刚想开口安慰程秀时,却是他那大嫂田氏先开了口,“这,大姑,”她踌躇了一下,看见几人都望向她,有些紧张的攥紧了罗裙,方才接了下去,“小叔昨天才刚醒,怕是身子还没好利索,先让他吃了早饭,有什么事再说吧。”
程秀闻言放开了程阳,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便说,“倒是我疏忽了,还是弟妹你想的周到。阿彦,来,先吃了早饭再说吧。”
“好的,阿姐,我去漱个口洗把脸再来吃,你们先坐下吧。”程阳现在不似刚来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倒也知晓了这里有茯苓膏和杨柳枝可以刷牙,令他省心了不少。他刚想走出房门到院子里拾掇一下自己,就被程秀给挡住了,“阿彦你身体还没大好,阿姐去给你打水来,你且歇息吧。”
程阳这下是真的难为情了,“不用了,阿姐,我好得很,我还是自己去吧。”眼看着程秀就要不管不顾的去给他弄水来伺候他,他也只能求助似的看着程如松。程如松终究没忍住开了口,“阿姐,你就别管这混小子了,他都老大不小了,不能什么事都宠着他,你看他都成什么样子了?再说,人家胡大夫不都说了醒来就没事了么,你就让他自己去弄吧,你还能帮他一辈子不成?”
程秀一听也觉得是个理儿,倒也不再坚持,程彦松得以走出房门,他深吸了一口气,绕着院子走了一圈。他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很是简陋,只是简单的两间厢房一个大堂,还是那种土坯墙,外加一个大院子罢了,这还是程父当年分家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