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明一行打道,回府人终于在连夜兼程后赶在京城闭门前入了城。大部队驻扎在离京十里外的京郊整肃军容,只待明日一早京城城门大开,便意气回朝。
征战三月,算不得长。但这并不是意味着没有人家破人亡。东海一战虽短,却是许多久战比不上的惨烈。南幽的东境已定,用的却是千千万南幽将士的血rou之躯堆砌而成。所以饶是皇帝不喜陆清明,却不得不第二日一早便出城迎接,哪怕是为了一声贤名。
这一夜,无眠的人多了。
各怀心事。
陆清明是在极不平稳的颠簸中醒来的。他抬眼,是极简陋的马车,可触手却是丝滑的锦垫。他摸到锦垫上有不平整的突起,好像是个字。他细细地摸着笔顺,好像是个……是个“杜”?没等陆清明确认,马车突然就停了。
薛江七探个头进来,说:“将军,到了。”
陆清明应了一声,便要起身,奈何睡了太久外加身体重伤未愈,使了几次力,还是站不起来。薛江七等了一会儿,见陆清明还不出来,就忍不住伸头去看。他一拍脑袋,哎呀,将军重伤未愈怎么站得起来。不由分说便将陆清明打横抱起。
陆清明满头黑线。从他记事起便没有人抱过他,更遑论如此娘气的姿势。可他确实没有力气,这副身体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原主也因此陨了命。看这虬髯大汉熟悉的手法,不知道偷偷抱了原主几次……陆清明心情相当复杂。
这可是冤枉薛江七了,原主陆清明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再说两个alpha能干什么……他这一手娴熟手法的养成,全靠蔺青娥( ̄ิ∀ ̄ิ๑)
陆清明难得的吐槽在进肃穆的了大堂后便停止了。他神色一凝。薛江七将他放下,搀扶至堂中铺了软垫的的上位。
大堂里有人,还不少。有的站在门口,有的坐在桌旁,有的挨着蜡烛,烛火明灭,映得每个人的脸色晦暗不明。但就是这不甚明亮的烛火,却足以照清大堂正中央的尸体了。尽管缝合了尸体的伤口,可尸体的样子却还是有些让人不忍睹。有人不忍地别过头,偌大的厅堂默契的没有一点声音。
大堂左侧站着一个人。他痴痴地望着大堂中间的尸体。他离尸体不算近,所处的地方也是不算明亮是角落,可他眼里深沉的爱意却让人很难不一眼就注意到他。
尸体已经放了几天了,尽管一路上都用冰块镇着,可从战场上拖回再找到冰块时尸体已经长了尸斑了,chao腐的气味也是熏得人头昏。可那人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尸体有什么不妥,他缓步走过去,神色温柔地抚上了尸体僵硬的脸,轻柔到像是怕吵醒了浅眠的人。
他跪坐在尸体旁,轻轻用嘴碰了碰尸体的唇。
他说:“程稚,你醒醒啊。你再不醒,我就要去背着你去找新欢了。”
他说:“你不是说,你想去云州看鸢昙花吗?只要你肯醒,我们现在就走!管他什么拘束呢……”
他突然拔出压在靴子里的匕首,一刀刺进了自己的大腿,用像是哄一个不醒事的孩子一般的语气说:“你说如果我让自己受了伤你就要打得我走不了路。你看,我现在受伤了,你起来说说我啊。你说好的,不能不算数啊~”
有人想去扶宗义起来,他却一下子激动起来,逼得来人不得不退后。他大声呵斥:“程稚!你特么倒是起来啊!是你说要和老子白头到老的!你说要给我生一堆孩子的!怎么……怎么……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啊……”
悲切之深,让人不忍闻。
他却没有流一滴眼泪。
一向寡言沉默的他微微勾起了嘴角。
宗义轻轻地牵起程稚的手,吻了吻,嘴边的笑意又浓了几分,说:“程稚听话,跟我回家。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一如当年他从程幼坟前对浑身shi透像头绝望的小兽般的程稚说的话,只是程稚再也不能像当年一样扑进他的怀里了。
他扯下程稚腰上染血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浸满血的纸,笑骂:“你不是说我的字丑吗?怎么还将装着我写的书信的荷包戴在身上?你果然也很爱我对吧。我也爱你啊。”说到后来宗义的嗓音控制不住的越发颤抖。宗义在程稚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带着几分虔诚和热切。
洁癖的王重朝见状往身旁的薛江九凑了凑,把脸埋进了薛江九的肩膀。倒不是他觉得亲吻尸体很恶心,而是看见宗义和程稚天人永隔他心里颇有些触动。感受到王重朝的不安,不善言辞的薛江九只能伸手拍了拍王重朝的背,聊表安慰。
陆清明心里也是有几分悲戚的。
程稚的尸身终究还有战友保存,甚至千里送还,而他的尸身只能是腐烂掉吧。死后众人的表情也不似做戏,可孤身一人的他在死后可有人会惦念?对于程稚,陆清明是羡慕的。只是对于程稚的男恋人,他是分外膈应的。两个男人在一起,真是……真是……陆清明皱起了眉。反正我一辈子,就算孤独终老,也不会同男人苟且一生。
常言道,会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