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人双目紧闭,面容安详,脸上依旧是那亘古不变的淡淡笑容。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追来的贾护卫喘着粗气,看到眼前的一幕,遂即给了这位即将称帝的将军一记响亮的耳光。
“混账!!!”他骂得声嘶竭力,通红着双眼宛如一只发狂的野兽。
冷冷地看着一脸愤怒的贾护卫,亓啸慢慢擦去嘴角的血迹,冷笑着开口:“怎么?看到你的主子死了,终于决定翻脸了么?我早就发现你行踪鬼祟,只不过你对我讲还有利用价值而已。以为我不知道么?垽子陌派来的——细作。”
一愣,贾护卫踉跄几步,最后关头扶住身后的柱子,终于站稳了脚步。这位年逾四十,跟随了帝王一生的的护卫,此刻如疯了一般,仰天长笑。
“皇上啊!——这就是您一手打造的绝世枭雄,这就是您口中必定会万民称颂的贤明君主!!您,值不值啊!!——”
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带着泪水狂笑不止的男子,愣愣地听他讲述出十五年前那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垽历一五零年,佞臣当道,慕容氏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为争取时间布置人手,年仅九岁的成帝垽子陌宣亓氏入京,处以箇刑,尸骨无存。
然,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慕容氏视亓氏为眼中钉,rou中刺,纵然垽子陌不动手,慕容氏也一定不会坐等其壮大。垽子陌宣其入京,处以箇刑,实则偷梁换柱,烧掉的不过是某一死刑犯的一具尸体而已。垽子陌凭借这种方法骗过了慕容氏,得以保全亓氏一家。
可毕竟慕容氏不会如此容易便上当,不久,亓氏夫妻双双中毒,昏迷不醒。垽子陌遍寻神医保其rou体,只为等待一日其二人重新转醒。
——到那时,啸就会相信我的话了,啸就不会再恨我了。
彼时的垽子陌如此单纯的想着,然而,人,永远比不过天。
弱冠帝王爱上了一位男子,为其不纳妃立后,不传子留嗣,天下皆知。为避免亓啸成众矢之的,垽子陌将其发配边疆,远离庙堂,授其兵权七十余万,静静的等待着他揭竿而起。
——“大垽王朝历时三百一十余载,早已腐朽不堪。现在的一切繁华之象不过是灭亡之前的回光返照而已,覆灭也是迟早的事。只有毁灭,才能重生。而既然总是要有人来杀掉朕,那便让亓相来吧。”
——“朕相信,他会是个好皇帝的。”
贾护卫似乎还记得两年前的那个少年,一袭皇袍立于屋中,淡淡的笑着,如此对他们说。
却掩饰不了笑容中的丝丝惨淡。
不久,贾护卫、楚军师、章将军、陈参将,被垽子陌以各种理由派处边疆,实为送与亓啸手下。
“哼,细作?是,我是细作,但是,你手下的一干大将,全部都是陛下仔细挑选为你送去的!不然你以为就凭你的才能,短短六月,大垽就能灭于你手?亓啸啊亓啸,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什么?为什么会答应他?呵,你问我为什么?……”贾护卫那狂怒的脸上竟扬起了丝丝笑意,两行热泪终是无法抑制的从浑浊的眼中翻滚而出。
呵,为什么?……
当然会答应的啊……犹记得那日那个一袭皇袍的弱冠少年,静静的立于屋中,自己身旁站满了朝廷之上的心腹大臣,他的声音轻到几乎让人听不见。他转过身,淡淡的微笑,敛袍,弯膝,下跪,三拜九叩。
他说,子陌自知罪孽深厚,无权自称为“朕”。
他说,子陌自六岁登基以来,诸位便尽心辅佐,子陌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他说,子陌待诸位如父如亲,而今任性,不求长辈理解,只望各位能够最后,允许子陌唯一的一次任性。
他说,请诸位投于亓啸手下,助其起兵,创立皇朝,尽心辅佐,九泉之下,子陌无以为报。
心中仿佛有什么在一瞬间崩塌,亓啸怔怔的看着怀中那笑容依旧的男子,猛地将他狠狠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身体。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是骗我的……若是我父母未死,子陌又为何不亲自告诉我?!又为何不让我见他们?!你骗我!!”最初的镇静慢慢沦陷,亓啸的眼睛慢慢泛红,如同发怒的狮子。
贾护卫冷笑,“见你?他们身中剧毒,无法转醒,陛下费尽心机将其rou骨保存于冰窖中,他们不醒,无论陛下说什么,你会相信么?”
“胡说!!——你胡说!!——这不可能!!——”紧紧的拥着怀中那余温尚存的男子,身体不住的颤抖,他几近崩溃。
“子陌!!子陌!!——子陌你醒醒啊!!你告诉我,他在骗我对不对??你起来啊!!你告诉他他错了啊!!——子陌!!——”
声嘶竭力,猩红的血ye竟从眼中溢出,在他的脸上落下两行血痕。
怀中的他面容安详,淡淡微笑。
却也,再不会睁开双目看他一眼。
——呐,啸,子陌就小小的任性一次好不好?就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