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听到侍卫统领传来的消息时,皇帝先是一喜,好似终于有人替他出了口恶气,但他毕竟是深谙世事的皇帝,几乎在同一时间,惊出一身冷汗,而后便怒了——这是他登基十数年来,头一次发如此大的脾气。
也不管家族背景牵扯如何之深,早朝时一道令下,还在家中或是值守的兵官,大大小小被罢了七八个,禹城那边更是牵连一片,罢官是小,约莫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也不怪皇帝暴戾,先不说南域王世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会不会牵扯到社稷安慰大事,光是他自己的安慰就先没了保障,他对自己的命顾惜得紧,怎容有丝毫差池!
待凌天将人平平安安地送进皇宫后,皇帝才勉强松了口气。也没什么心思客套,安抚了两人几句便打发仲衡去探望太后。
在凌天刻意地回避下,两人一路无话,仲衡退出正殿时,状若不经意地瞥了身侧的凌天一眼,恰好对上凌天不受控制扫去的目光。两人俱是一怔,仲衡露出了一只偷腥的猫被撞破,发现撞破他的是另一只准备偷腥的猫儿的笑容。
上一世,凌天在仲衡走后为了避嫌,便借口身体不适,辞了皇帝夜间的设宴,这次他虽不打算这么做,却也不想跟皇帝多待片刻。
刚要告退,就听皇帝拖着威严和蔼的嗓音,缓缓道:“天儿长大了,朕听说天儿今日一眼便识破细作Yin谋,且孤身救世子于水火,端的是有勇有谋,不经意间,天儿也出落地如此优秀,朕甚感欣慰,就连皇后也欢喜不已。”
凌天忙道:“陛下谬赞,凌天惶恐不已。”
安乐侯府人丁单薄,老侯爷膝下就一子一女,长子早逝,次女为大勍中宫,地位非凡。安乐侯府是当之无愧的皇亲国戚,身为独孙的凌天自然受四方关注、拉拢。
只是上一世,凌天为独善其身,以才疏学浅,难担大任为由,屡次拒了皇帝的拉拢之意,也不亲近任何氏族,皇帝恼怒之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今天说这番话,恐怕又是想旧事重提,劝他入朝。
果然,皇帝叹了口气:“左丞的事相比你也听说了,他素来与右丞不对头,这次又惹上了宋卿,卷进了行刺案中,兹事体大,朕怜他膝下无子,却也不能不给各方一个交代。天儿可愿为朕分忧?”
王有昌被大理寺所拘,大理寺属右丞管辖,左右丞相不对付已久,左丞是皇帝提拔上来的人,盛宠不衰;右丞却是真真正正的民望所归,两方各俱千秋,互不相让,势头已隐隐压过皇帝,皇帝心眼小,自然容不得他人压自己一头,于是想借此事重新提拔一方势力,形成三方掣肘的局面。
而最佳人选,放眼皇城,无论声望、民望、隐势力,除了安乐侯府外,没有更适合的了。
若是放在从前,凌天定然避之唯恐不及,但这辈子竟然打定了辅佐仲衡的心,那他自然十分乐意。重权在握,想做的事情会方便很多,与其届时需要倚靠仲沿之力,倒不如将自己的羽翼充实起来。
想到仲沿,凌天眼角一寒,上辈子是他心软,这辈子无论是谁,欠他的,就等着他十倍百倍地讨回来吧。
“天儿,你可是不愿?”皇帝见他半响不语,以为他在想推托之词,面上尽是隐忍的不悦之意。对于权力之高速上的一国之尊而言,凌天屡次不识相已然挑动了他的底线。
凌天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面带踌躇,欲迎还拒道:“只怕凌天驹齿未落,担不起如此重任。”
皇帝成日里跟那些老jian巨猾,一堆弯弯肠子的老臣打交道,怎会看不出凌天的松动之意,心头一喜,不容拒绝道:“你爷爷是开国功臣,父亲是辅国大吏,一家的栋梁之才,朕相信安乐侯府所出,定不会教朕失望。”
于是,在左丞和右丞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圣旨不由分说地打破了这个两方对峙的局面。
王有昌一案牵扯甚广,恐大理寺卿无力彻查,特命安乐侯府凌天代掌。
一句无力彻查既表明了左丞权势滔天,影响了大理寺办案,又间接削弱了右丞对案件的掌控。一道圣旨,敲打两方。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这是要大力提拔凌天,现在是毫无官职,仅代掌案件,但这只是个开始,无论案件办的如何之后的加官进爵定然是少不了的。
左丞和右丞当即偃息旗鼓,他们两个敢毫无顾忌地如此明争暗斗,无非是知道安乐侯府不管事,整个大勍已无能动摇他们根基之人,凌天这毫无预兆地神来一笔,震动了整个朝野,也震动了深居简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