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楼。
秦淮河岸杨柳巷子里唯一一家清清白白的酒楼,也是整个扬州城最大的酒楼。白天自然客满为患,到了夜里……自然还是青楼的酒要醉人些。但今夜,一向早眠的醉月楼迎来了不太清静的一个夜晚。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潇洒的举杯一口饮下,然而装模作样的代价就是,“咳……咳咳……”
颜卿许冷眼看着那个死皮赖脸跟过来的书呆子被酒呛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难得的有心搭理了他一句,“到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豪气。”
呛够了的南宫羽继续倒酒,听到他的调笑后立刻泄气的趴在桌上,“我是没你那份潇洒,可以什么都不说的就转身,可以那么轻易的笑着说再见……”说到这里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拍案而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酒壮怂人胆!于是乎某个怂了很久的少爷在酒Jing的作用下开始胡言乱语,“难过了哭出来不就好了?干嘛还要笑得那么难看……”
颜卿许一脸黑线的喝着酒,生平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难看。虽说他向来听不惯别人赞他美,但是……这个家伙,再赏他两根银针算了!
南宫羽当然不是真的觉得他难看。其实,他笑的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这样,才让唯一一个知晓他感情的南宫羽的心狠狠地疼。记得在听汐月所书时听过一句话,道是:情到浓时情转薄。那是他怎么也理解不了的一句话,然而到如今,他却恍恍惚惚的明白了些,所谓情到浓时,说的就是颜卿许这样的人吧。
酒意上来,南宫羽的意识渐渐抽离,朦胧的醉眼努力的想要看清那人的表情,可涣散的目光却又始终无法聚焦,只看得到那人一杯接一杯的倒酒,然后饮下,周而复始,朱红的袖襟划出一道道残影,晃得南宫羽的头脑愈发不清,恍惚间他张了张口,具体说的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记得他就那么倒下了。然而那句话却被颜卿许听得一清二楚,那句出自本能的话语是:“颜卿许,你为什么,不醉呢?”
你为什么,不醉呢?颜卿许笑的苍凉。为什么,不醉。他也在问自己。如果可以,他也好像彻彻底底的醉一次,清醒着面对事实的感觉太痛苦,他可以承担,却不愿承担。
放下酒樽走到窗前,夏夜微凉。醉月楼的后院是一大片的荷池,而在池的西面是一座比一般亭台高出许多的华亭。夜风袭来,颜卿许更加的情醒,却又仿佛是醉了一般。若还清醒,有怎会有如此强烈的想要放纵的欲望?足尖轻点,人已经出现在亭顶。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夜,凉如水。
南宫羽是被冻醒的,搓着肩膀去关窗户的时候才发现下雨了,chaoshi的空气让他酒醒了大半,人也清醒不少,正欲关窗户时却听得隐隐约约的人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与君从此,天各一方……”断断续续的字句落在南宫羽的耳中却是声声泣血。寻声望去,南宫羽刹那失神,然后跌跌撞撞的奔下楼去,那个是……
“蒹葭凄凄,杨柳依依,堪羡君子,有女如玉……”大雨伴着雷声,南宫羽听得不真切,却看得分明。
亭顶那人只一足立于方寸之地,舞的风生水起。谁道只有女子长袖善舞?那略显张扬的动作非但没有逊色半分,反而让人更加的目眩神迷,如同一团妖娆的火,烧的南宫羽眼角生疼。每一次的旋转侧身都若醉倒之态,看得南宫羽惊心动魄,但是他知道,他没有醉。
“蒹葭油油,赠子美酒,执此杜康,与君解忧……”凌厉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他看清了那人绝美而苍白的脸。双眸轻合,准春微启。而脸上的表情——居然在笑!南宫羽觉得眼里的雨水进的太多了,涩涩的,开始慢慢往外溢。
“蒹葭丝丝,独望别枝,众皆丛丛,笑我何太痴……笑我何太痴!”那么大的雨明明不会有回声,南宫羽却君的最后那声“何太痴”在耳边不断回响,久久不散。
最后一个字落下,凌舞的身影也随之停住,静默的伫立于亭角之上,恍若从未动过。他不动,南宫羽也陪他在雨中看着,只有雨越下越大,一滴,两滴……终是南宫羽先忍不住了,这么大的雨,他到底要站到什么时候?准备拉他下来的时候那个身影却先动了。如折翼的孤鸿般坠落池中,溅起水花一片。南宫羽失神了一下之后慌乱的跑上前去跃入池中寻找那人的身影,心中波澜万丈。他再也想不到那么淡漠,那么孤傲的一个人,会用这种强烈而决绝的方法,来逼自己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