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等苏子谭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团模糊,一个虚无缥缈的轮廓,也不想戴眼镜,隔着一层树脂或是一层薄薄的隐形材料,都会让他看那个人看不真切。
半大的人了,一旦决定的事情就要做下去,哪里有什么事情是想做就做,想停就停,想后悔就后悔的?
副官姓李,可是荞楚一直认为他姓张,如此错认了好几次,脾气好的副官也忍不住颇有微词,后来也算是想清楚了,荞楚是荞楚,苏子谭是苏子谭,他对荞楚再好,苏子谭也不会把这份面子记在自己的身上,于是他干脆放任荞楚不管,连看都不来看了。
苏子谭知道荞楚必然看不见自己,可是他还是朝着月台挥了挥手,他始终期待着荞楚能够多看自己一眼。
苏子谭:“……”
他抱着一本书转身离开,留了一个朝地的后脑勺:“那就尽快走吧,省得我睹人思人,越看越是心不顺。”
他不想隔着一层材料去看那个人,仿佛这样就不能亲密接触。在苏子谭离开的时候他就有一点后悔,无论是求着还是威胁,他都希望苏子谭能够留下,能够陪着他。
糟糕了,他心想,一定是自己近视了。
没有荞楚这个拦路虎,苏子谭的“出差旅行”计划很顺利的实行,他背上了他那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行李箱,坐上了通往另一个星球的航天器,回眸的时候看到荞楚还站在送别的站台死死盯着自己,就有种莫名的心痛。
好歹荞楚也是个十六岁的小伙子,的确是应该明事理了,可是苏子谭知道,他是不知道自己的那份不能言说的心思的。
似乎他都懂了,可是苏子谭不相信。
他不仅不扔垃圾,甚至懒得换衣服,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奇特的异味,反正只剩他自己,自己自然是没有嫌弃自己的道理。
他几乎是魔怔,把这份魔怔尽数送给了一个和他没有几毛钱关系的人。
苏子谭正色:“不听。”
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师究竟是怎么跟荞楚说的,他也不敢去想,生怕自己想的太多,会忽然不想离开了,半路折返。
苏子谭装疯卖傻:“你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航天器冲出了大气层,苏子谭的身体晃荡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离开了,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他打开了一个
他在窗内能够看到荞楚的每一个动作,转头,凝望,甚至可以看见他涣散的眼神。
荞楚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眼白布满了血丝:“你什么时候走。”
荞楚乖巧的难以置信,他静谧到令人难以置信,跟着对待苏子谭很好的副官离开了实验室,整天对着个电脑,像个网瘾少年,对着一块黑白的屏幕来回推敲,键盘的敲击声清脆,响彻整个空旷的房间,除了三餐和一瓶水,没人来看他,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实偏于柔和。
近视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但是对于他来说很是糟糕。
是很好看的柔和,舒展开来仿佛能把心都融化。
荞楚又抹了一把眼睛,他前一段时间忽然遇到了一个自称是苏子谭的老师的人,白发苍苍,看起来很智慧,跟他说了一通又是一通,跟他聊了一夜又一夜。
别人都是不一样的,副官人再不错也是不一样的,除了他死去的娘,就只有苏子谭的关怀给他的感觉是真的。
苏子谭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有了不舍得的人。
苏子谭本还想叮咛他什么,谁晓得荞楚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还是算了吧,你要说的那一套我都知道,我都懂。”
荞楚这个人很看脸,像苏子谭这般打扮非主流的,他是怎么都不肯相信他的智慧和能力,可是碰到了一个一本正经满头银发的老人,他忽然就信任了起来。
有些事情他必然不知道,那老人是苏子谭给请过来的!
荞楚有一瞬几乎是相信了,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你听我的?”
副官是个好人,甚至可以说有点呆头呆脑,荞楚的做什么他几乎从来不管,偶尔也来嘘寒问暖一声,然而荞楚除了对苏子谭上心,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
荞楚每天失去了一个每天“偷窥”自己的人,终日里愈发的放荡不羁,连垃圾都不扔了。
荞楚:“……”
他一直努力的在往地面看,但是很快就看不见了地面,渐渐地连地面的灯火都看不见了。
他在一片昏暗中晕头转向,骤然一抬头,看见了一团昏黑和一团模糊,他努力眨了眨眼,眼球很疼。
老头儿就是苏子谭的亲师父,老好人一个,极好说话,苏子谭请他说一桩事,就是轻而易举。苏子谭对荞楚也是知根知底,果然咏鹅一招就让他深信不疑,也实在是了不起。
他渐渐感觉得到自己起飞了,离得更远了,可他还能看见那个黑点,停在那里。
他像是个吃错了药的野兽,完全失去了人类的习性,像个原始的生物一般蜷缩在卧室里,对着一台闪着光的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