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的江水是一片深沉的绿,岸边碧草青青,光秃了一个冬季的柳树也添了新绿,显得一片春意昂然。
清晨,天色未明,江边的水鸟便相继叫开,在江面泊了一夜的船只上,依次亮起灯火盏盏。远远望去,如那饰于女子浓黑发髻上的明珠般璀璨闪耀。
这日的天气并不好,黑云压得很低,空气中充斥着令人压抑的气息。
陈万里收了网,准备回家。
回到家中,妻子已经做好早饭,正在院中给十五岁的儿子陈默梳理头发。
陈万里今年已四十有七,两口子成亲十多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是喜欢得紧。只是不料,这孩子生下来就较其他孩子不同,先是生下来不吭一声,无论是饿了还是疼了。满了三岁,竟连一句娘都叫不出。
后来夫妻二人带着陈默去汀州城里找郎中,花了近一半的积蓄,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二人得子不易,哪能这么轻易放弃,抱着孩子各个医馆奔走,可所有大夫均执一词,都说这孩子正常得很。
夫妻二人垂头丧气地回家,到了村口,遇上一名执着幡卦发须雪白的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站在村口,微笑着看着陈万里夫妇打自个儿跟前走过,只轻飘飘吐出一句:“此子十五岁时必有大劫,若想避劫,千万记住,切勿近水。”
陈万里回头看那算命先生,见那算面先生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便觉得此人定是想骗他几个钱财,瞧他那副油光满面脑满肠肥的样子,哪像什么算命先生,分明就是顿顿大鱼餐餐大rou的江湖骗士。陈万里有些出神,直到陈张氏在前面催促,他才抱着三岁半的儿子快步跟了上去。
一阵风吹得及时,夹杂着远处江水的咸腥味扑面而来。
陈万里将陈默的小脑袋往怀里摁了摁抱紧了些,侧过身,眼角余光突然瞟到空荡荡的路边,一惊之下猛然回头,这一回头倒吓得他面色惨白,额上不住冒汗——刚刚那算命先生所在的地方哪里还有个人?
快步上前,腾出一只手来扯了扯陈张氏的袖口,指向刚刚算命先生所在的地方。
陈张氏顺着他所指看过去,然后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那个算命先生,突然就不见了!”陈万里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陈张氏依旧一脸不解:“什么算命先生?”
陈万里有些心急地道:“就是刚刚站在路边那个……”说到这里突然打住,脸上的惊惧又添了几分,“难道、难道你没有看到?”
陈张氏伸出食指戳了戳陈万里那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脑门:“算命先生?我看你太阳晒糊涂了吧?这一路就咱们三人,大白天的还能跑出个鬼不成?”
陈万里抬头看了看天上挂着的毒辣太阳,眯着眼抓了抓脑袋,憨憨地笑:“呵呵……兴许是吧。”
久而久之,陈万里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日子照旧过着。陈默虽依然呆呆的也不说话,但毕竟是他二人心头掉下的一块rou,依然疼得跟宝贝儿似的。多年来日子虽过得拮据,一家人却也乐融融。
饭桌上,陈万里大口大口喝着稀饭,说这样的天气好捕鱼,等会儿还得再出一次船。
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陈张氏也没说什么,只收拾了碗筷,解了围裙,出门对院子里正整理渔网的陈万里道:“我跟你一起去吧,这天怕是要下雨,多个人总得快些。”
陈默不会说话,外加有点呆,在村里总是被欺负,所以父母出船时总会捎上他。
他喜欢趴在船尾看着一片深沉如碧的江水荡开一圈圈涟漪,船过处,鱼儿纷纷绕开,又会在船尾结成一队,紧紧跟随。这个时候他就会“咯咯”地笑出声,尽管能发出声音,却依然不会说话。
风浪袭来似乎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船身只剧烈摇晃几下便翻了个底朝天,人和船瞬间便被狂啸的风浪所吞噬。
陈默紧紧闭着嘴,也不呼吸,只一双眼睛睁得浑圆,光线穿透碧水,眼前的景象澄澈清晰。
就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一张美得雌雄不辨的脸。
那一天出船的渔家都被风浪吞噬了性命,只有陈默逃过这一劫。当时很多闻讯赶来的人,在江边哭的哭,看热闹的看热闹。
“呀!那是什么?”有人一手指着江里惊叫一声,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江中一条身长八尺的大鱼驮着昏迷的陈默在翻滚的巨浪中向岸边游来。那条大鱼游至江边将陈默丢到岸上,便一甩鱼尾回了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