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望向上官老将军道,“上官将军爱女心切,但也不可乱点鸳鸯谱,这事还需问问司空侍郎的意思……”
上官老将军哈哈笑道,“皇上,老臣已经打听过了,这司空侍郎无父无母出自山林,可算是孑然一身,老臣又只有一个女儿,正愁后继无人,司空侍郎文武双全、样貌出众,入赘我上官家做个佳婿,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依老臣看,这事儿倒不如全凭皇上做主!”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司空焕身上,司空焕却面色如常,只是抬首盯着坐在高处的宣亦辰,一双眼睛无悲无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宣亦辰惯常温和含笑的面孔有些僵硬,他知道司空焕再等,可他实在找不出合理的理由来拒绝上官老将军,只要司空焕说一句不愿意、只要他说这么一句而已,自己一定会站在他那边,替他婉拒上官老将军的婚事。
可是司空焕没有说话,宣亦辰眼睛里的希冀越来越微弱,偌大的朝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众人都察觉出不对劲,却又不知怪在那里,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老实站着,等着有谁先打破桎梏。
上官老将军干咳几声,“司空侍郎,皇上还等着呢,你怎么想啊?”
司空焕望着宣亦辰,缓缓露出一个寡淡清冷的笑,让周围的人都恍了恍神,心里暗叹这样绝妙的人又怎是上官流莺能配上的?可司空焕却若无其事地垂手恭敬道,“上官老将军说得对,微臣能得皇上抬爱,终身大事……自然也全凭皇上做主。”
上官老将军满意地点点头,“是啊是啊,皇上——”
“只还有一事,”司空焕竟在一片讶然声中跪下,第一次行足了三拜九叩的全套君臣之礼,可抬起头来,依旧是满身的骄傲,他目若皎星,几乎璀璨清澈得不带任何俗世杂念,仿佛回到了当初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一字一顿道,“成婚之前,臣请命前往泞原城,愿为泞原百姓尽绵薄之力,消除鼠疫。”
上官老将军眉头大皱,泞原城鼠疫横行,凤城前去援救的医员都十去九不回,司空焕是铁了心要死在那里、好不和自己的宝贝女儿成婚么?
宣亦辰也被司空焕的请命吓了一跳,泞原城是什么地方,他不要命了么?一时间恼怒地喝道,“朕不许!”
下头站着的官员一片愕然,皇上今个儿是怎么啦?先前江北有异动、叛党丛生,皇上也是平淡处之,这司空侍郎不过是请命却泞原城治疗鼠疫,皇上就气成这样?
宣亦辰抬手揉揉眉心,努力压住火气,毕竟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不能一再失态,“司空焕,泞原城的鼠疫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朕会派更有实力的御医前去,这请命不过是徒增伤亡,朕不能准。”
“皇上,微臣不才,曾习医理,愿以上官老将军的顽疾一试。”司空焕说完,便走向瞪大双眼的上官老将军,周围的官员自动给他让道,司空焕低道一声得罪,撩起上官老将军的官服下摆,不知从那里摸出几根金针,隔着帛裤就Jing准地刺入了膝盖的xue道中,那针淬过百种药草Jing华,再加上司空焕Jing纯的内力辅佐,瞬间就让上官老将军酸困的膝盖生出一种灼热感,忍耐过后,便感觉筋脉畅通,整条腿都轻快了不少。
“神了!皇上,老臣的腿疾真的好多了!当年先皇找了数十名医都束手无策,这小子不过几根针下去就有效!”上官老将军说完,就后悔地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光,他这个老糊涂,怎么把好端端的女婿往外推啊?
众人也是议论纷纷,立刻便有不少人附和要司空焕去泞原城治鼠疫,司空焕站在那里,直视着宣亦辰道,“若皇上不准,微臣只好辞官……因为泞原城,是皇上真正需要臣的地方。”
宣亦辰一震,蓦然想起司空焕初任吏部侍郎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我本就是来帮你的,不管是帮吏部侍郎或是别的什么事,只要你需要我便会做。”——可现在,他需要的并不是司空焕去治疗鼠疫,而是需要他陪在自己身边,等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摆正他的身份,诏告天下自己喜欢他的时候……
宣亦辰口中苦涩,却什么都不能说,当初的柳居奇没有等,现在的司空焕……也不会等。
也是,等了又等,也只能等来他的辜负。
他扛着家国天下的担子,看似坚强,实则软弱地连一句喜欢也不能说。
宣亦辰脸色煞白,看得近旁的太监管事都揪心起来,正要上前去问,却听到宣亦辰低声说了一句‘准了’,便捂着胸口脚步踉跄地站起来,强装无事地走出去。
旁人看不到他的异常,都围着默默不语的司空焕议论纷纷,司空焕并不理人,看到宣亦辰的背影消失,才死心地转身离开,他破釜沉舟的堵了一局,终究还是输了——
宣亦辰也许难过,却不爱他。
可他还是不忍心,于是在离开宫门之后,又折了回去,将瓷瓶交给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宫门领卫,“这药护心养肺,请代我交给皇上。”
“好,司空侍郎还需转达什么吗?”领卫殷勤道。
“就说……司空走了,要他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