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小卒罢了,不敢称名道姓。”
既然是忘记,那么便完美一些吧。既然是陌路,那么便彻底一些吧。曾经,我那么害怕与他分离,如今,我却那么害怕与他相见。与其给他一个名字,紧接着就被他遗忘,我宁可从此刻起,便不允许自己和他再有任何交际的出现。
“既然是这样,咱们就别为难他了吧。”袁婴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霍骁,乖巧地说道。
霍骁漠漠地移开了视线,兀自地看着一个地方,沉声道:“先生既是庄中掌事,那便是霍某要找的人了。”
我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道:“什……什么?!”
“霍某此次前来,乃是为了请先生出诊。”那么淡然的神情,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虽是在提出请求,但却仍旧是一副凌驾于人的气势。
“听闻德渊之中,能医善药者乃是当今翘楚,故而此番前来,想为家中舍妹请出先生。”霍骁继续补充说道:“舍妹的喘病,患染已久,至今难以痊愈,举家上下都忧心得很。”
一边的袁婴听着霍骁的言论不时地点头,末了,她又对我投以真诚恳切的目光,在霍骁说完之后,又谨慎小心地说道:“深知德渊的医者难请的很,不过此番,还请这位公子看在将军出面的份上,能应承。”
我看向袁婴,道:“老庄主立庄之时便立下了‘不死不救’的规矩,勒令庄中只能制药以通,不得行医问疾。如今虽是在下掌事,又如何能带头坏了规矩呢?”我有眼光虚虚地扫了霍骁一眼,然后有些不受控制地放低了声音,道:“还请将军明鉴。”
“一千两。请先生出诊。”干脆的声音冷冷地掷地。
我皱了皱眉心,心中苦笑:一千两,一个三品朝廷命官一年的俸禄。够请一百个大夫组团看诊了。出手实在阔绰地吓人。
摇摇头,我淡淡地回应:“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
“一万两。”霍骁将放空的目光略略调整,逼人地看向了我。
一瞬冻结的气氛,我觉得自己在那寒冷摄人的视线下,快要露出惶恐的窘态了。
“将军……”我站了起来,快要招架不住地死撑着,硬梆梆地说道:“在下无能为力。”随后,我快步地朝堂外走去,口中刚喊了几个字,“商陆,送……”
一股久违得可以让人落泪的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抬起头,赫然发现,那是霍骁起身挡在了我的面前。三年不见,他的体型在战场上又虬结得厚了一圈,我收回了声音,有些气势不足地后退了一步。
“先生,霍某是一介武人,不擅话道说理。手里除了钱,就只有兵了。”他跟着逼近了一步,那让人心乱的气息也跟着清晰了一些,我鼓起勇气看向了他,只见他脸上没有任何一点的威逼之势,口吻也是稀松平常,但出口的话,却让人神经大骇不已,“这两样,先生自己选吧。”
言下之意已经呼之欲出了,那就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霍骁有的是办法把你“请”出来。
“将军,立此庄者乃是皇族中人,此地更有玄宗的金鉴庇护,何人敢闯?”我咬了咬牙,抬头正式回击了一句。
霍骁定定地注视着我,眼神里逐渐由原有的冷漠生出了威慑,他道:“先生,玄宗的金鉴只怕是救不了贵庄私通禁药。”
一时间显得沉默的空气弥漫在了我们之间,我慢慢地撤回了刚才倔强昂着的脑袋。
表面虽是沉默,心中却已然方寸大乱: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料定了请医艰难,有意调查出庄中的软肋以相要挟不成?可是……他到殷都才几天?!这怎么可能?!绝不可能!!可是……他如果真的有凭有据,又当如何呢?我赌得起么?
“五万两,先生意下如何。”
霍骁慢慢坐回了椅子,轻轻地说道。脸上的神色一如最初的冷寂,仿佛刚才那一番不愉快的片段并没有发生过。
“庄主……您方才可是在叫我?”堂外匆匆赶过来一个人影,三步变作两步地跨进了堂内,商陆先朝座上的两位宾客微微行礼,然后疑惑地看向我。
我没说话,只觉得有一道目光冷清地落在了自己身上,犹如拷问的鞭子,逼得我束手就擒。犹豫,彷徨,纠结……几番挣扎过后,我抬头看向商陆,道:“没事,你下去吧。”
商陆微感困惑地点点头,然后便悄声地退了出去。
我往回走了几步,用手撑着上座边上的桌子,低下头,道:“出诊是不可能的……”良久,我低声妥协:“将军还是将三小姐带来庄里吧。”
身后的沉静是被袁婴的一声轻笑打破的,不用看,我也知道,她一定将那一脸缤纷的笑意满满地奉献给了一边永远寂寂的霍骁。
“如此,霍某明日便带舍妹登门。”
冷凉的声音几乎可以让人战栗不已,谁能想象,它也可以缱绻的低语呢?
没有客套的告辞,脚步声的渐渐远去之际,身边却突然冒出了一张笑着的脸孔。
“呃?”我侧身看她,不解地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