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关键时刻,中常侍春陀突然出声了——
“皇上,请息怒!此事可大可小,这大殿上的人……”
这话提醒了景帝。景帝目光森然地环视四周,视线所及之处,人人伏地惊惶颤抖。他冷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了一句“滚出去”,所有人就忙不迭地、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只有刘彘还怔怔地倒在地上,望着自己吐出的那一口血发呆。景帝恨他心思荒唐,因而虽见他此时狼狈,却也不再似往日那样怜惜,只咬牙道:“畜生!竟敢如此欺辱兄长!谁给你的胆子!”
刘彘垂目不语,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羞愧难当无法回答。春陀是深知景帝素日待他的心的,因而忙在一旁说好话:“许是魔障了!十殿下素来机灵,而今却甚为反常,这其中怕是有些古怪!”
景帝冷笑两声,恨道:“再有许多古怪,若他没有那个心思也决发作不起来!”说完,他似再也看不上刘彘一般,转身就来探看刘叔的情况。刘叔此时已经流了一身的汗,不知什么原因,不但醒不过来,而且身体还一直发颤。景帝见他脸颊红得好似皮肤下晕开了一团血,顿时想起了从前那几个早夭的儿子,便不由心惊起来——
“太医呢?怎么没请太医过来?!四友呢?这刁奴!关键时刻竟不知在哪里!”
“快!快!还不打发人去请太医!”
“慢着,先替他敷一块帕子在额上!再拿一床被子过来!”
“把这香灭了!免得冲撞了他!”
短短一刻之内,景帝就这样把春陀使得团团转。后来,嫌春陀太慢,他还亲自动手照顾儿子——
“这是怎么回事呢?一炷香之前明明还好好地……”
一边照顾着儿子一边喃喃自语的景帝,完全没有注意到倒在地上的刘彘脸色煞白,此刻正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该死……”
这厢,景帝在为没有看好儿子而自责。
那厢,刘彘擦去了唇边的血迹,涩声低唤他——
“父皇……”
“该死!怎么突然就发生这种事情呢?若被我查出有人在其中做手脚……”
“父皇……”
“荣儿,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父皇!荣儿……”
“父皇……”
“荣儿,别这样!别吓父皇!”
“荣儿……”
……
眼见着刘荣汗流不止,额上滚烫,景帝哭了……
是的,这位睿智的皇帝,这位沉稳的皇帝,这位面上不显、然而心中却有大志向的皇帝哭了……
是呀,能不哭吗?
那是他倾心培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呀!
十八年来,他待他无处不细致、无处不Jing心,眼看着儿子这几年长进不少,堪堪就要成才了,如今却陡然间莫名其妙地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他能不惊惶、能不悲伤吗?何况,儿子他不仅仅是儿子,他还是一国的太子啊!
十八年——他如今已经快四十岁了,他还有几个十八年来为这个国家再培养一个太子呢?!
这一刻,虽然贵为皇帝,然而景帝却和普通的父亲一样惶恐——不,应该说他比普通的父亲更加惶恐——因为他还要对天下和天下人负责……因此,他就这样情不自禁地留下了眼泪——他流泪的时候还记得要保持皇帝的尊严,所以绷紧了喉部的肌rou,极力使自己不发出声音。那泪水顺着脸颊滚进他的衣襟里,很快就消失了痕迹;若不是角度巧妙,恰好看见他脸上的泪痕,任谁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春陀没有发现。
刘叔不可能发现。
刘彘发现了。然而……
他只觉得那泪眼好似滚油,滴滴都落在了他的心里……
还争……什么呢?
还要继续自以为是吗?
还要继续自欺欺人吗?
真想……当场消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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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宠爱的儿子毕竟分量不同。前面铺垫景帝对刘荣的感情,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而今天这一刻,又是为了以后……嘿嘿……拭目以待……文火熬出来的jian情才是有滋味的好jian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