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江冲睡得极其不安稳,一宿都在半梦半醒间恍惚而过,曾经那些铭刻在心的意难平又在梦中一一重现,比在他脚踝上相伴七年的枷锁还要沉重。
直到醒过来,看到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阳,梦中的无处着落之感依旧不能消解。
直到与众人在承恩伯周家别院外会合,看着一干少年男女们青春活跃,江冲更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有种格格不入之感。
韩博彻夜难眠,因为他始终想不通,自己不过是提前两年入京,甚至都还没插手京中事,为何连击鞠赛的输赢都有所更改。
然而,在看到江蕙怀里一刻也离不开的小nai狗后,他回想起前世江冲对妹妹管教甚严,别说养狗,就连和颜悦色都不多。
他猛然看向江冲,脑海中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江冲今日有点烦,没睡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看了一眼那让他烦躁的源头,却不料对方也在看他,顿时更烦躁了。
正是阳春时节,周家世子带着周家三姐妹,曹焕同韩博兄弟,以及江冲兄弟带着江婵江蕙,人虽不多,但有几个年纪小的在其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别提多热闹。
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韩章,昨日神仙般可望不可即的小侯爷,今日竟能一同骑马踏春,简直像梦一样。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美人的侧影,冷不防耳边响起他大哥的声音:“口水擦擦。”
韩章后背一凉,不知怎么的,居然有种他哥是在护食的错觉。
错觉,一定是错觉!
兴觉寺位于圣都北面的翠丰山群山环抱之中,因其以香火灵验、风景优美而闻名于圣都。
寺庙建在小峰顶,被其余几座高峰环绕着,宛如众星捧月一般。
正南方向有大道直通山门,可供四辆马车并行,西侧有上千级的石阶沿着山势蜿蜒而下,后山满山遍野桃花烂漫。
马车行至位于半山腰的中寺,周家姐妹提出要从石阶上山,江婵和江蕙也欣然同样,其余作陪的男子们自然没有异议。
韩博跟在江冲身后不远的距离缓步慢行,心里拟了七八个试探的法子,挨个在脑海中构想江冲也许会有的反应,最终无一可行。
他深知倘若江冲同他一样有着从前的记忆,那么以后的很多事都可以互相配合心照不宣,省却不少麻烦;倘若只是他自己多心了,江冲并不记得从前,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小侯爷,也不必再去回顾痛苦的经历。
不论是与否,都好坏参半。
韩博正这样想着,一抬头,他那好弟弟不是何时竟凑到江冲身边说故事去了。
难得江冲还给他回应:“你这个故事我也听过,最后那个卖茶女人财两空,出家做了姑子对不对?”
韩章在那瞎叫唤什么韩博已经无暇留意了,亏得有这个好弟弟,这下他连试探都不必——那卖茶女的故事是两年后风靡安州的一个戏本子,当年还是他绘声绘色地讲给江冲的,至于在两年前的今天,韩家的老账房先生都还没写完卖茶女的戏本子。
他回来了。
韩博险些无法克制自己,若非周围人多,他真想上前拎着那人的衣领质问他为何就不能再多等等,哪怕再多等两天,他就带着赦免的圣旨来接他回京了。
“哥你怎么了?”韩章跟在江冲身边说得眉飞色舞好不开心,一回头却见兄长捂着胸口,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他这一声惊呼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了,江冲离他最近,下意识伸手扶他:“韩公子?”
韩博想都不想,一把握住他的手,力气大得换个人来只怕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哪怕极力忍耐也不能将心里的痛楚减轻分毫,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江仲卿!”
江冲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见出了状况,众人纷纷过来询问。
“想是韩公子身体不适,你们先走吧,我陪他在这歇会儿。”江冲最先反应过来,手上挣不开,只好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掩住,另一只手飞快地在韩博身后掐了一把。
“应之,你哪里不舒服?用不用送你下山找大夫?”连曹焕都顾不得和江姑娘说笑了。
韩博摆摆手,腰间的疼痛让他逐渐平复下来,对众人道:“不碍事,我休息片刻就好。”说着,他又看了江冲一眼,“劳烦江世子了。”
众人走后,他俩并肩坐在石阶上,随行的侍从都被江冲遣走,偏僻的山道上再无旁人。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沉默与尴尬无处不在。
终是韩博没忍住,黑着脸拉过他的手,看着手背上被自己捏出来的三个指印,一时间百感交集。
“你是死人吗?感觉不到疼吗?”
江冲默默抽回手,“我的确已经死了。”
“你混账!”第一回合以韩博的落败告终。
江冲自行揉着手上的印子,暗暗去窥探韩博的心思,可读心术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