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诚谷一听,居然忍不住笑了。
“你不回家?”
邱宇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就像看着携了晚霞的风。
他这一下弹得毫不留情,邱宇疼得懵了下,怔怔望着他道:“操。”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方诚谷的手又抬了起来,立刻捂着额头往后退了一步:“这是语气助词!”
这么多年他一直打架被打,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印子。一塌糊涂的,他想还是没必要让阿诚看见。
“你进局子不是为了帮我吗,所以……”方诚谷说着,提着医药箱站了起来,邱宇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闷闷道,“你对我好就是因为我帮了你?”
“我揍你啊。”邱宇眼睛一瞪,故意举起手做出要打他的样子。方诚谷笑了下,继续收拾桌上的药盒,解释道,“你不是为了帮我吗。”
虽说是家,但其实就是学校分的一栋老宿舍楼,坐落在学校背面,巷里立了四五十年的老房子。
看来这家伙也知道自己不戴眼镜看起来凶。
他翕动着嘴正要说话,就看见方诚谷很快收起了嘴角的笑,扶了下眼镜说:“你快回去吧。”
“除了脸以外,还有其他受伤的地方吗?”方诚谷一边卷起衬衫的袖子一边问。他把眼镜脱下放在一旁,邱宇这才发现那是一副平光镜。
方诚谷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那你跟我来吧。”
“你确定?”方诚谷说着,在棉签上沾了跌打油,往他青紫的颧骨上擦了擦,又伸出拇指替他揉开淤血。
“小心点,别弄掉了。”方诚谷转头看了眼那灯,拿起餐桌上的水壶给邱宇倒了一杯水,“你先坐,我找找药箱。”
白色的衬衫,看着有些缥缈,像那张
邱宇立刻睁开眼,抓住他的手质问:“笑什么?”
闻言方诚谷伸出手,冷不丁弹了下他的额头:“别说粗口。”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红了,连没被揉过的那边也是。
邱宇眯了眯眼,皱起眉头一声不吭。他感觉到方诚谷温热的指尖在他脸上摁着,曲起的指关节几乎碰到他的睫毛。于是他僵硬地坐着,看起来就像一只扮作老虎的猫。
他双手插兜站在昏黄的街灯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地上,一条孤独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
方诚谷轻轻哼笑了一下。
方诚谷被分到的房子在一楼。凡是本地人都知道,一楼是最不好的位置。夏天潮湿,蚊虫猖狂,冬天雨水打湿了门窗,寒气便会直渗进骨子里,躲也躲不掉。方诚谷开门的时候,邱宇掮着包,皱着眉头环顾四周一圈,却什么也没说。
当邱宇听见那句话时,他并没有想到方诚谷会带他回家。
“没什么。”方诚谷的手在他手心里僵了僵,接着淡定地抽了出来,把跌打油的盖子拧上了。邱宇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忽然自言自语似地低声问:“你对学生都这样吗?”
方诚谷站在对面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别找了,我扔了。”
屋子里只一房一厅。另外还有巴掌大的厨房厕所,全由推拉式的塑料门隔着。邱宇抬头,看见天花板上湿了大片水渍,是去年楼上爆水管渗下来的,浸碎了墙灰,片片褪皮似的裂坠着。客厅顶上吊着一颗裸灯,邱宇个高,走进来的时候没注意,脑袋一下磕上去,把灯砸得摇摇晃。
“什么?”
邱宇哦了一声,把书包扔进那木头沙发里,然后一屁股坐下了,冰冰凉凉的,有些硌。
邱宇咽了咽,说:“就是作担保,来这搽药,什么的……”
“什么?”他不耐烦道。
“你的烟,我扔了。”
“操。”邱宇不敢相信地抬头,脱口而出道,“你他妈手痒啊?”
邱宇从前只是在外面见过,这回是第一次进来。从楼梯口向上看去,这栋楼颤巍巍的只剩骨架。顶上天线凌乱竖着,像蜘蛛的网,黏了陈年的时间,漏下一层层灰,在夕阳的缝隙里飘浮。
他摇了摇头:“我爸都抓我进局子了,你想我回家被打啊?”
邱宇尴尬地操了一声,抬头去看方诚谷的脸色,却只能看见他面向电视机柜蹲下的背影。
方诚谷挑眉:“我没有那么多不听话的学生。”
他哼了一声,正摸着小腹想说这也疼,又突然想到什么,闭上嘴摇了摇头。
他没想到方诚谷居然这么快就要赶他走,一下耸了肩,低声悻悻道,“去哪啊?我没地方去。”
“什么意思?”邱宇皱眉。
方诚谷再过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一个崭新的医药箱,看着跟这破房子里的其他一切都格格不入,有些滑稽。邱宇好奇地盯着打开的箱子里那些瓶瓶罐罐,发现这家伙养生保健方面倒是意外的专业。
方诚谷回头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独把那袋烟拿出来了。他掏了会儿没掏着,不禁有些烦,暗骂着把包抓到了前面,粗鲁地扒拉着里头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