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清放马向前。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迷迷糊糊,颠倒错乱,如同坠在云雾间,已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只觉得全是身不由己的任凭某种引导牵着走。现在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一幕幕反倒清晰得如同走马灯,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皆历历在目。
当白元奉冷笑着说出“我的人你也敢动”,怒而起身时,自己亦是早就做好了防备。但当时,小怀是什么神情?
他猛地收住了泣音,声音嘶哑的喊出一声“不”。他向白元奉所在的方向、也正是与自己背离的方向,踉跄后退了明显的几步,脸色苍白,央求之意溢于言表:“师父,你快自己走吧。别管我了。为了我,不值得。”
然后呢?
当魔教擒下染景时,小怀曾十分郑重又万分不舍的将那个装有铭世头颅的木匣高高举起,再次跪了下去:“请掌门带师兄回青城。也带师兄弟们都回去吧。我,是真的已经回不去了。”他重重的磕头。
而当自己抓着小怀跃出断崖时呢?他说:“求你了师父,你走吧。我求你!”他的表情是央求的、焦急的、欲言又止的、却又带了几分隐隐的期盼。
但是当时的自己都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一味地拉住小怀并制止他。“胡说!跟师父回去!”“没关系,凡事有我在。我会将铭世和你,一起带回青城。”“不要紧。用不着害怕!”
最后的最后,也正是自己亲口说出“我选染景”!正是自己亲手斩断了那个孩子仅存的希望!——小怀站在崖顶,脸色灰败,没再抬头看过来第二眼。
是我的选择、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答应要带两个孩子一起回青城,却再一次残忍地将他们重又推回地狱。都是我!
李渊清头也不敢再回一次。——不,不是不敢。是不能。是因为心中有愧。
他狠狠的重击马tun,却也突然想起了某个极其仓促的细节。在白元奉笑着提出“二选一”时,小怀曾说了一句“……母亲”,将软布似的细滑布幅,团成一团,塞了过来。
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又一门心思只想先带着染怀染景离开,便无暇分心再想,只匆忙的接过东西,随口虚应了一声。现在仔细再想,小怀说的分明是“救我母亲”。
——原来他在那时,便已立下了死志。
李渊清焦急地自怀中掏出那团布,类似于手帕大小的一块女子绣巾上,正面是糊得只能勉强辨认的熟悉字体:“除恶务必尽,血债须血偿。就当你为武林大义牺牲了吧。”结尾处,是一个武林盟主“林”字的私章。整幅字书被大大的“老骗子”三个字,涂抹得深浅斑驳。
是武林盟主林恩山的亲笔书信。而小怀,他正身处敌营。
李渊清心底一惊。竟然连防御得滴水不漏的魔教总坛都能安排得进人手,他们这位以“懦夫”之名著称的盟主,倒可真称得上是本领通天了。
他忙又翻过了绣巾。反面,则是墨笔勾画的四四方方的一个方框。方框外侧,空白无物。内侧,也只在某处固定的区域,有更小的方块、圆圈、星星点点……某只小方块中,以带血的拇指按出了一个暗红的点。
李渊清当下就明白过来这很可能就是魔教总坛的内部布局图。而这些奇特的表示方式——如今,铭世已经不在了。能看得懂这些奇怪标志含义的,就只剩下染枫了。
可是,染枫那个孩子啊……
李渊清没空分神再想,他又将绣巾重新塞回了内襟。因为同为“渊”字辈的师弟、也就是染景的师父,已经抢着快走几步,率先迎了过来:“师兄。是我没能看好染景,连累你深陷险境。我该死。”他说着,单膝着地,低下头去,“请掌门师兄责罚。”
“胡说些什么。”李渊清忙跳下马,双手搀扶住师弟柳渊澈,带了几分苦涩的笑意的回答道,“你这么说话可是在打我的脸了。是我妄自尊大,以为仅凭自己,便能觑机抢回染怀,却没想到正中了对方的算计。是我思虑不周,要责罚也该是我自认责罚。”
柳渊澈并不忙起身,而是藉着李渊清屈身拉自己的时机,假作认罚,实则小声又快速的汇报道:“方圆数里内我们所知道的淡水井眼已经被对方尽数破坏了。他们几个正在商量着要主动进攻。只不过因为目前还没能探得魔教伏兵的位置,所以迟迟不敢下决断。也都在等着逼你开口呢。——事情果然跟你当初预料的一样,你一离开,就没人敢再狐假虎威、张扬行事了。”
他的声音急切又焦虑,起身站直后,倒似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那般,笑着责怪李渊清道:“师兄你一直这样,事事皆要一力承担。——确实,都怪我们太无能了。”
他指挥着门下的弟子将染景往回抬,趁隙又说:“这么些不请自来的追随者,已经将两个教派私下的协商宣扬成了正道与魔教间的斗争了。这与我们救人后便立刻撤离的初衷大相径庭。可事到如今,又岂容我们全身而退?我们算是反受胁迫了啊!”
李渊清点头:“我大概已经清楚当下的情况了。”他望着众人迎过来的方向,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