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再见萧惜,竟又是一个月后了。
那日蒋副将乡里行商经于此处,替他家中送来了家书和寒衣,蒋副将便在城中客栈设了宴,因那行商中有个少年,名唤宗徐,只比晏宁大了一岁,便也一道邀请了晏宁。
这客栈从前被晏宁当做听书之处,又曾在此地邂逅了萧惜。
一进门,晏宁便看到了萧惜。
萧惜坐在角落里,正背对着门口吃面,隐去那一张素白的脸,同这城里各处一般灰蒙蒙,本应是如滴水入大海,如黄沙落沙丘。
但晏宁仍是一眼便从人群中望到了他,哪怕他只是见了他两次。
少年粗布衣服里包裹的细瘦腰身,他决不会错认,也永远不会错认。
许是他的盯人的目光太过炙热,萧惜突然回头,晏宁却惊的移了目光,心跳如擂。
又生怕他误会,捏着汗再抬头,四目隔着人群遥遥相对,少年的眼睛黑亮如星子,向他撒下漫天星光。
晏宁向蒋副将告了罪,几乎同手同脚的向萧惜走去,那少年含笑的望的着他,道:“师父病重,山上无人照料,我不能在山下久留,窈娘几次留我都被我拒了,实在失礼。”
晏宁遥遥头道:“没有。”
往日里都是他话多,不知为何,在萧惜面前却屡屡失语,萧惜也不是个话多的,两个人坐在一处,竟是半晌无言。
军士素来豪爽,敢走西域的行商也与江湖客无异,并不介意与乡民杂处,蒋副将一行人也没有要雅室,只坐在这厅堂中。
不多时,商队里那名叫宗徐的少年便提了一坛酒过来,见到萧惜不禁“咦”了一声,道:“这位公子可是晏公子的朋友?”
晏宁点点头道:“萧惜。”
又向萧惜道:“宗徐。宗公子随叔父行商路过此处。”
那宗徐是关东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却眼睛明亮,自带一分豪爽。
宗徐将那坛酒放在桌子上,也大大方方的坐下问道:“哪个惜?”
萧惜道:“可惜的惜。”
晏宁道:“珍惜的惜。”
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目光。
宗徐赞道:“好名字,萧公子可是鲜卑人?”
萧惜道:“我父亲是鲜卑人。”
宗徐道:“那公子可是会鲜卑语?”
萧惜道:“会一些,都是在城中与人学的。”
宗徐道:“萧公子莫要嫌我问太多,实不相瞒,我是有事要求萧公子。”
萧惜看了晏宁一眼,晏宁并不知他要所求何事,也一脸疑惑。
宗徐出言解释道:“这是我第一次随叔父出门行商,这为望城本是叔父常来的,不巧的是,我们刚到此处,同行懂鲜卑语的译者便病了,非一两个月起不了身。”
顿了顿又道:“这批的货物里面有鲜货,是万万等不了这么久的。”
晏宁道:“可请春和堂的陈大夫看过?”
宗徐道:“便是陈大夫说这并非急症,要休养二三个月方可起身的。”
说罢便殷殷的看着萧惜道:“不知萧公子最近几个月可有空?如果能随我们到慕容部走一趟,酬金一切好说。”
晏宁刚想出言替他拒绝,又想到他曾想向慕容部请巫医之事,便默不作声了。
萧惜果真低着头想了一晌,才拒绝道:“多谢宗公子美意,我师父重病在身,我如今不能离开为望山。”
宗徐“啊”了一声,极失望的样子。
晏宁道:“有不少鲜卑人在此处做生意,有不少都会讲汉话,宗伯父出的起银子,自会有人愿意与你们一路。”
宗徐道:“此言差矣,晏公子不是行商之人,自然不了解,这译者,非要自己人才可,若是异族人有异心,在行商队伍里知晓底细,那是极危险的。”
晏宁道:“这我的确不知。”
宗徐道:“译者要将货物卖与他人,自然要知道你带有多少钱财,多少货物,若是他同族人勾连,低价将货物卖出,那已算是好的,如若遇到亡命之徒,他知你人员几何,行沿何处,会发生什么,晏公子就不用我多讲了罢。”
行商有忌讳,他初进此行,也学得叔父含糊其辞。
晏宁心道这行商走江湖,果真是极危险的事,道:“做一行有一行的本事,宗公子第一次行商便能知晓这其中的道理,行事慎重,加以时日必成一方大贾。”
宗徐却未见得意之色:“做生意需要本钱,我父母姊妹将家中钱财尽托付与我,我又怎能不尽心。”
说罢又不好意思道:“说起来不怕两位哥儿笑话,我虽然只比两位虚长一岁,但乡野人家,不识礼数,已经早早定了亲,就算赚不到银钱,我也得活着回去,不然可要累得人家姑娘为我守望门寡了。”
聊了一会小二已听得吩咐上了几碟小菜,宗徐也开了那坛酒,晏宁也不推拒,举杯便一饮而尽,他在江南的时候镇日里同那些世家子弟玩乐,自认酒量相当不错,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