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或者，心里有越不过去坎的人，无论平时展现出来的有多么无所畏惧，多么轻松自在，都有可能在某个瞬间，因为某个画面，猝不及防地一溃千里。
枪身银光乍现，红黑色条纹笔走游龙，自诞生起就遭雪藏的武器，他是不是，也曾在什么支离破碎的梦境里，见过有人握着它，若流星赶月，若飞虹贯日？
他大概真的是梦见过的，所以扳机被扣动的瞬间，他已经看到了猎物被命中的结局。
久远得像上辈子一样的味道，木天蓼的辛香，薄荷的甜，令人眷恋的、痛不可当的温柔，握枪的眼神冷冷，给他的笑意却热烈。
就像那一点点猩红的血。
叶嚣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里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甚至是有点懵的。
他不久前刚巩固了抑制剂，又是大白天，闻到喜欢的信息素也不会怎么样，但哪怕不发-情，与OMEGA相性程度好的ALPHA信息素，依然会让前者身心愉悦，放松且柔和。
这是天性里的安抚效果，不可避免。
自从那一次交通事故他闻到与郑临漪一模一样的信息素味道，已经过去挺久了，郑蚁之所以会从秦王警局被他硬带在身边儿，也是因为他怀疑此人就是这味道的主人，打算搞个清楚。
但出发前，郑蚁说过，自己失忆了，而失忆前应该是有对象的，因为对某种信息素有执念——这个信息令叶嚣非常、非常的不痛快，所以放弃了抽血样调查的念头。
他讨厌搅合到别人的关系里，哪怕是这种连当事人都想不起来的关系。
所以他跟林照花说，算了吧。
如果真测出来郑蚁信息素跟郑临漪一样，真的把这人当替身谈个标记的交易，人哪天都想起来了，他怎么自处？放得了手看这类似漪哥的信息素最终属于另一个人？
叶嚣觉得，依自己的性格，可能是放不了手，真到那一步，场面恐怕不会太好看。
……那也太掉价了。
那还不如索性不要继续探究，事情结束各回轨道，他没重新得到过，便也不会有执念，不会贪得无厌，奢求更多。
但是这一刻，所有一切都被打碎了。
“叶先生，入侵者受伤，失去行动能力，已经派人捉捕。”耳机里徐柔的声音汇报道，“两处新增枪伤，一枪打在小腿，是郑警官打的，另一枪在大腿，命中时间几乎一致，暂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嚣这才稍微回过神，但也没顾得上思考另一枪是谁打的，只是吩咐道：“郑警官受伤了，带个医疗包上来。”
“我没什么事，不用……”郑蚁拒绝的话生生顿住了，因为叶嚣忽然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真是意义复杂的一眼。
混杂着迷恋、痛恨，像是愤怒又像是嗔怪，甚至眼尾微红，眼神带刀，几乎有种走投无路的困兽感。
郑蚁有些茫然，原本他擅自出手，估计叶嚣可能会生气，但事急从权，哪怕劈头盖脸挨顿卷也没关系，听着就完事了。但看眼下这个情况，叶公子已经不是生气，而是快气疯了？？
不是吧，我也没怎么着啊？
没一会儿，徐柔带着医疗包过来，叶嚣大概交代了几句，就跟一刻也待不下去似的，直接沉默着扭头走了。
燕秋的事，他没提，也没安排。可怜燕少校短短半天里心态经历了紧张到刺激到发誓一定要赢，再到不甘心地失败，起起落落着实难受，仿佛始终有一把大镰悬在头顶，不知究竟何时就会落下。
但可惜此刻执刀的人，心思完全不在这事上。
叶嚣一个人进了回地下基地的电梯，四下无人，才慢慢抬起手，让手表里的机械爬出来，覆盖住手指。“神之右手”的几根指尖处，都还沾着血，是刚才擦破郑蚁肩膀时留下的，呈现微暗的锈红。
他看了几秒，抬起手，把指尖靠在鼻侧，嗅了嗅。
Cao。
为什么这世上真的会有一模一样的信息素味道！？还是说，这个郑蚁，来路不明，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有什么问题？？
叶嚣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戒-毒已久的人，明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沾过那蚀骨销魂的快乐，他也已经习惯了，不会刻意去想，便也没有渴望。但当哪怕一丝丝的旧日香气缭绕而来，其他便都寡淡无味，身体深处的欲-望叫嚣着让他沉沦，束手就擒。
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不可能的，一旦再让他得到，他不可能再拱手相让的。哪怕这是个处心积虑的陷阱、Yin谋，他都认了。
跟郑临漪有关的一切都得是他的，真的假的，可能的不可能的，必须全部是他的，别人想都不要想。
任何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