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信鸽扑腾着翅膀,遥遥千里,一前一后,白羽都暗了颜色,终是寻到了地点,翻过青瓦高墙的重重深院,飞回了院中一角的层层鸽笼处。
山长水远,若以人力传送消息,难免受阻不说,也耗费财力,信鸽则不然,受训后自然知道如何传递信件,节约时间,增添了隐蔽性,也减省了开支。
鸽笼前早有专门饲立之人等候在侧,见信鸽回笼,便取下鸽脚边的小空心竹,拿出竹内捆好的卷纸条。
两张纸条内容一致,传信时未免变故,鸽子减损,故而总会多放几只,以保证信息传递及时。
谁料观信之人见后脸色一变,“速速回禀公子,东边生意出事了……”
下人们进退有度,不消片刻,纸条便呈到了府苑主人面前。
青雀捧着装有纸条的木盒,躬身行礼,对着书房内静音作画的天水青色,低声道:“公子,东边的消息……”
那人正落笔绘染恰值最后,闻言也不做声,只静静将手中这一笔添完。
画作立就。
青竹现影,竹节挺拔,远山云雾,更见悠然。
那人执笔半空,将画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青雀就那么一直弓着身子,神色恭敬,未见不耐,更是不敢打扰。
他这位主子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别看年纪轻轻,便已是江南第一家族,梁氏的实际掌权人。
江南梁氏,从称号便可见其家族势广。
江南之地,地域何其辽阔,又素有鱼米水乡之称,其内不知多少家势力盘根错节,即便如此,竟也有家族可以江南为名,雄距此地,数百年根基牢固,稳如泰山。
这位主子掌权恰值老家主梁恒故去,大少爷梁济多年前与西北练云堡联姻,娶了练云堡堡主的独女,接手了西北的势力,抽不开身,三少爷梁淮和四小姐梁月如又是个跳脱性子,一时之间,梁氏动荡,家族无主,唯有二少爷梁洵运筹帷幄,一月之期,便斗倒了家里家外的条条饿狼,重张梁氏,更是趁此机会将梁氏的生意铺了大半个齐国。
手段果决,便是浸yIn商业许久的老手,也免不得啧啧称奇,赞一声天才。
思及此,青雀躬身愈下,愈发恭顺,他是练武之人,即便如此,也未见难色。
“东边一向是以半月为期,递送消息的……”,声线微低,却也可见清越,“领事的王得详也是梁氏生意上的老手了,是个能办事的,如今距上次递送消息不过四日,看来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青雀闻言应了一声,“是,公子所料不差,王掌事的确遇上了麻烦。”
“怎么说?”
“王管事回禀言道,水路运往东边的七百斤山茸雪翠,在交货记月庄的前一夜……全没了。”
“哦?”难得的诧异,“全没了?王得详可有查清缘由?”
“王管事也不知,只道因着这次与记月庄的生意是公子特意吩咐交代过的,他不敢掉以轻心,半夜也安排了人轮回值守查看,日日如此,从未出过差错,可就在交货前夜,货船停靠澹宁渡,半夜值守循例查看,却发现船舱全然空了,一连五条货船,一夜之间,全空了,七百斤山茸雪翠,杳无踪迹……他亲自查验了货仓,按理说就是贼人偷盗,也有蛛丝马迹可寻,可内中却毫无拖拉痕迹,也夜审了轮值下人,众口一致,都道不知,亦未见奇怪声响,便像是船舱上,从未有过这些货物一般,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王管事知道事情大了,当即修书道与公子,这些平白消失的货物,还有与记月庄的生意,都该如何是好?……”
“可有报与官府?”
“倒是报了,只是那些官差上下查探了一番,只撂下来句‘等候消息’,也没有个什么结果……”
“澹宁渡靠近秦陵河,是东南来往商船必经之处,其中利益纠葛何等复杂……” ,梁洵闻言微蹙了下眉,虽开了口,却仍旧是看着那副画,像是要在哪接着添上一笔似的。
画里山水青竹,看着还成,却总像是缺了什么,梁洵轻啧了声。
他接着道,“这些官差都是油罐里滚了好几遭的人Jing,七百斤的货,一夜蒸发,明眼人一看都知道绝不简单,更何况他们,本着明哲保身的理由,自然查不出什么结果。”
“那公子……”
“记月庄又怎么说?”
“记月庄倒是宽松得很,说是这批货不急于一时,又是记月庄与梁氏的头一桩生意,可再宽限一段时日,交货不迟。”
梁洵抬眉,轻笑了下,“他们倒是大气……”
青雀见梁洵在笑,也听不出来是褒是贬,就觉得怪怪的,只好应了个是。
“我依稀记得,记月庄九月十五,容成戟娶妻大礼,宴请宾客,送了张帖子来,对吗。”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
云山水绕,青竹横生,若有行舟,当是妙极。
梁洵舒眉,提笔而上,寥寥数笔,笔落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