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之斜倚在酒馆的二楼靠窗的酒座上,拈着只小巧的琉璃杯,苍蓝的衣袍堆叠在榻上,一条腿微屈踩着软垫,瞧着窗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抬起手腕正要饮酒,只闻楼下一声惊堂木响,吓得他险些将酒泼出来,忙提摆起身,前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晏平秋坐在说书台上,对着他比了比手里的酒葫芦,眉眼弯弯的问道:“怎么没穿你那藏青大褂?”
“今儿不说书,”沈行之一口饮罢了杯中的酒,劈头朝晏平秋砸去,“上来喝酒,别糟蹋我的台子。”
晏平秋并指夹住琉璃杯的边缘,放到鼻下闻了一闻,大喜:“哪里来的好酒?”
他说着,就着说书台一借力,飞身翻上了二楼,月白雾绡活像一只大扑棱蛾子,在沈行之对面收翅,铺了一榻的云纹锦缎。
“前几日托酒庄送来的,独这一坛。”沈行之取来新的琉璃杯和花生米,拿着刚开封的酒坛给晏平秋倒满,顺口调侃他一个月都未曾露面,“稀客啊晏宗师,为徒弟收性儿了?”
晏平秋接过琉璃杯耸耸肩,嘿嘿笑道:“怎么可能,该喝酒还是要喝的。”
琉璃杯在他的指尖玩转,映出他有一点顾虑的面容:“至于小徒弟,交给我师兄不就好了嘛。”
沈行之不置可否,一双白皙干净的手里来回折着酒坛的牛皮封纸,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此次南芜拜师大会,你们这几个宗师都收徒了?”
晏平秋知道他想问的是谁,端着酒坛倒酒,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我一向不太管派中事,不大清楚。”
沈行之愠愠瞥了他一眼,作势就要把酒坛抢回来:“那你不要喝我的酒了。”
晏平秋立刻服软:“好、好,我告诉你还不成,我师兄收了两个。”
沈行之神色稍动:“他向来认真,大约每日都与徒弟一处,悉心教导吧?”
晏平秋虽然听懂了沈行之言下之意,但他天天呆在鸳鸯顶,哪里知道秦迟的日常,摆了摆手道:“你别为难我,这我可是真的不知情,回头帮你问问。”
沈行之连忙隔着榻上的矮桌拉住他:“这就不必了。”
三年前沈行之是被秦迟带到这里的,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晏平秋不得而知,但也猜到沈行之对秦迟情意不浅。奇怪的是,秦迟并未带他回南芜剑派,他也没跟秦迟有任何联系,反而跟晏平秋玩成了好友。
晏平秋盯着沈行之看了半天,看的沈行之有些发毛,侧脸避开他的视线。
“我说,”他剥了几颗花生米塞进嘴里,想逼沈行之亲口承认,“你对我师兄到底有什么想法啊?”
“你对你徒弟什么心思,我对他也是一样的。”沈行之亦把晏平秋看得透透,淡声道。
晏平秋当然不肯承认,夸张的摆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故作惊奇,逗沈行之玩:“原来你把我师兄当儿子看?”
“呵呵,”沈行之皮笑rou不笑,斯斯文文的讽了回去,“一树梨花压海棠。”
“什么意思?”晏平秋读的诗词不多,一时间并没有听懂。
沈行之面不改色,优雅的翘指抿了一口酒:“老牛吃嫩草。”
“咳……”晏平秋差点喷出来,忿忿瞪了沈行之一眼,伏倒在了桌上。
沈行之不以为然,自顾自的饮酒,见晏平秋半天不爬起来才问道:“生气了?”
晏平秋声音闷闷的:“没,被你说的想我徒弟了。”
“……”
沈行之一时无言。
晏平秋趴了半响,一拍桌站起身来,装腔作势一脸郑重,端起了说书的腔调:“沈兄,我去意已决,请务必拦住我!”
沈行之看他忽然入戏,脑袋里缓缓出现一点疑惑,却还是一伸手,配合道:“好,你且去罢!”
“……你应该拦我啊。”晏平秋有点懵,心想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沈行之还能不清楚他,嘴上说着拦住他,心思恐怕早就飞徒弟那里去了,慢悠悠道:“你不是去意已决嘛。”
“你都这么说了……”
晏平秋顿时眉开眼笑,顺着沈行之给下的台阶,直接从窗户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带上沈行之那一坛好酒。
“告辞!”
沈行之轻轻勾起唇角,无奈的摇摇头,招呼小二又拿了一坛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