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孝元与燕来秋确实算不得夫妻,不曾三叩九拜,未行周公之礼。那日堂上订婚之说,也不过是燕勒石一手撮合,一厢情愿。
那日堂上,燕勒石从屏风后引出一团扇掩面的少女,对她道:“你日日说倾慕翟谷关一战以一身杀破千人,深入戎狄大营救出我朝使臣的姜孝元先生,今日孝元先生就在此,还不快快见过?“
燕来秋养于深宅,连姜孝元是谁都不知道,但父言何敢违?她盈盈一拜:“见过孝元先生。”
燕勒石爽朗一笑,对姜孝元道:“小女闺名来秋,年方二八尚未婚配。孝元先生这等英雄,天下豪杰倾附,满楼红袖招摇,我这小女若能嫁于先生,真是她的十世修来的福分。”
没曾想忽然被做媒,姜孝元一愣,他惯常风来雨去、交游天下,身边若带一弱女子,麻烦不说,更怕让她随他四处漂泊、朝不保夕。
姜孝元推拒,情真意切:“大丈夫当为妻子谋。姜某如今功业未成、四海为家,焉能娶妻随我受苦?”
燕勒石明白姜孝元的意思,但燕来秋不过是他庶出女儿中的一个,能用此为日后换一条退路,何乐而不为?
燕勒石低叹一声,苦涩道:“实不相瞒,我这女儿命薄,母亲早逝没了倚靠,在这园中日日提心吊胆,谨小慎微。我这做父亲的案牍劳烦、甚少回家,心疼也无计可施。孝元若不愿娶她入门,就让她跟随先生身前身后伺候饮食起居,也算是孝元帮我了却一桩心事。”
燕来秋只是掩着团扇,露出一双越来越黯淡的眸子,她规规矩矩不言不语,男人讲话哪有她女孩儿说话的余地。
话说到此,燕勒石又待他不薄,姜孝元如何推拒得?索性应了下来。打算带燕来秋出了府,认她做个妹子,日后她若有心上人,风光送她出嫁便是。
哪曾想得到紧接着就出了这些事,燕来秋好好一个女儿家为娼为ji、颠沛沉沦,若他此刻不认她为妻子,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怕是彻底活不下去了。
这般想着,姜孝元看向那黑甲女子,字字掷地有声:“我朝有古制,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与来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就是我的妻子。”
说罢,他又道:“如若无事烦请收兵,姜某要去为我妻子寻医。”
边城倏然袭来一缕寒风撩过步辇上挂的璎珞,叮叮当当如鸣环佩,步辇里的人却不置一言、如冰沉默。
黑甲少女却已经是面色惨白,银牙紧咬:“姜孝元!你…你…不知死活!”说着,她舞起长矛就向姜孝元刺去。她身边另一骑着枣色马的儒衫公子赶忙拿双剑挡住她的矛,斥责:“苏钰!无令怎敢擅自动手!”
名唤苏钰的少女恨恨收了长矛。
姜孝元却瞳孔收缩,想起那晚趁乱偷袭刺进他胸口的一剑,也是寒光森森,形若游龙不可捉影。
“那晚是你?”姜孝元瞪向儒衫公子,语声确凿。
儒衫公子愕然,他惯使双剑,那晚他刻意只用了单剑,没曾想只出今日一招就被姜孝元认了出来。他一时不知所措。
“是又如何?”
却是步辇里的人第一次说话,声音清越,不辨男女,若不是先入为主知道是公主,只怕会以为步辇里坐了位浊世佳公子。
可惜这样不染纤尘的仙音却说着森冷九幽之话:“若不是那晚叫你逃了,哪会有后面这些事。”
后面这些事,是指哪些事?今夜捉他,还是……
姜孝元看向身边趴在马上奄奄一息的燕来秋,他浑身若煎,竟说不出话来。
边城风声骤起,呼号凄厉。
姜孝元拧眉思索,想不出几时得罪过这位公主,咬牙切齿:“你究竟是谁!”
步辇里玉杖又敲了声琉璃磬,两侧前后所有人全都下马,叩首跪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