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色。
黑云沉下来亲吻青石,天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只有长街空留着几盏灯。
临安本是温柔乡,在此刻竟有了几分刀光剑影的气势。
再往前靠近那灯火最亮的地方,便有了吵闹的人声,白烟仍袅袅,靠近了许是还能闻道些饭菜的香味——烟火气甚浓。
“公子,这儿真热闹!”陈寒生说着收起了油纸伞。
捻碎了袖尖上的雨,沈怀玉抬眸,神色柔和了几分:“人是挺多——不过若是住满了人,我和你可得去睡大街了。”
“啊?”
陈寒生还没反应过来,沈怀玉便已走进了客栈内,与那份热闹融为一体,身上却像是没沾上一丝儿烟火气。
金玉般劲瘦的背影。
陈寒生一直对沈怀玉带着三分仰慕,可他也不愿说那三分仰慕。
他从不喜风流之人,纵然沈怀玉也没做些什么,大抵是单单不喜那风气。
沈怀玉静看着端着是一副文雅柔和,他动起来的时候,便从骨子里透出几分慵懒的味道——带着欲的。
可他身上未沾一分风流之气。
望月国一大群的风流公子喜好俊美,无论是脸上的还是发上的,都要一一打理到完美无瑕。
他学过唱戏,除了唱戏的时候,沈小公子从不搽胭脂。他的青丝散乱,他不好好束冠,将些许头发随意扎在脑后。额前与玉颈间必定是要流出两条来的,颈间上的,必定要勾在胸间,也不知是不是刻意。
他说:“我搽了胭脂,便显得俗气了。”
倒是显几分傲气来。
陈寒生一直好奇,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矛盾体呢?
他盯着沈怀玉的背影发愣,看他转过头来,额前的发丝将他的神情掩盖,颇有几分柳暗花明的意味,然后他说:
“呆愣在那儿干嘛,还不快过来,是真想去睡大街吗?”
“啊……是,是!”
陈寒生跟上了自家公子,便听到沈怀玉又在嘀咕着:
“你幼时本来就显得呆愣,怎长大了也这般,早叫你别整天抱着个纸人了。”
陈寒生本有个纸人,只一掌大,样貌甚丑。自打来沈府时便带着,虽说看着不甚吉祥,但幼时尤喜抱着,旁人摸一下都不肯。之后过了几年,想必也是觉得有些吓人与呆气,便藏在屋子里不拿出来了。
他面上一热:“公子……”
沈怀玉只一笑,“打趣你的罢了。”你若喜欢什么,护着藏着不都随你?”继而又转头喊到:
“掌柜!”
听到这声儿,店小二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约摸是个好年纪的!想必已是立冠之年。他身材高挑,许是常年打杂干活,肌rou线条分明。只背有点驼,五官不甚好看,但胜在看着和善。
不过,哪儿有些奇怪呢。
“哟,公子真是丰神俊朗的玉人!今日我们这掌柜不在,请问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呐?”
店小二盛着一张笑脸,随意将抹布往肩上一搭,袖子是卷到关节处,靠近衣服的地方,皮肤竟是如脂如膏!
沈怀玉眉头一皱,看他娴熟的动作与面上神色,分明像是在这儿打杂了许久。
他细细端详起店小二的脸——方才不觉,那面上是蒙了一层油渍,蹭了些许碳灰。纵然如此,也能看出里头的皮肤娇嫩。
“公子?”那店小二仍笑着,像是关怀般问了一句。
沈怀玉像是如梦初醒般,道:“啊,方才忽忆起一位故人罢了,与小二你甚为神似呐。”
那小二眉头一挑,“真乃殊荣!”
“故人最特别的,便是肤若凝脂。”沈怀玉故作不解,“只不知,你分明是在这客栈里头打杂的,肤质竟如此之好?”
他又歉笑,“可莫要多想。怀玉只羡故人脂肤,每每相问仍不得其法,便想向你讨教讨教。”
店小二摸了摸手,“这我可帮不得您。我也正奇怪着呢,近来皆如往常,怎这皮肤是越来越好了。”
“不过,方才我闻公子自称怀玉。冒昧一问,您可是那沈小公子,沈怀玉?”
沈怀玉心中不惊,面上却端了讶异:“正是。”
“我家掌柜走前特地叮嘱过我,今日有贵客来,自是沈家的骄人,特地给您留了最好的房间!久闻沈小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天人之姿!”小二语毕,还向沈怀玉行了一礼。
别的不说,望月国就诸如此类打杂的小二,捕猎的屠夫,问他们最看不起的人,必定是风流公子沈怀玉!
不过受惯了恭维,这句“天人之姿”沈小公子还是勉勉强强收下了。
他道:“不知掌柜是谁,可与我相识?”
店小二收了夸张的笑脸:
“公子这么问,我也是真不知掌柜姓甚名谁!您也知道,这梦来客栈……”随即做了个怀带些歉意的笑,便没再说什么。
沈怀玉不愿再多言,只道先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