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如当初莫相识
母后早产,她刚生下来时身体弱,差点夭折,父皇考虑许久给她取名如瑟。
萧如瑟,并非多么响亮的名字,却拥有无比尊贵的身份。
初见卫琮,是晋国的王公贵族被押到都城咸京时。
父皇和她站在城楼上,俯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战俘,宣示大周国威。那些人神色悲戚,抽泣着,哀叫着,颤抖着匍匐在地上,求父皇放他们一条生路。
他们甚至愿为奴为婢,结草衔环报答。
书上说命如蝼蚁,她还没有弄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已经在这些人身上领悟到了一点。蝼蚁……真是可怜又卑微的东西。
但父皇没有允诺。
他不信他们,不斩草除根,必定春风吹又生。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只有一个瘦弱的身影不肯卑躬屈膝,他漠然站立,白衣血渍斑斑,破烂得不成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
萧如瑟看到父皇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还有……和她一样惊异与意味不明的光芒。
十三岁的少年,表情麻木地僵立,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可他的容貌,比天上的星辰还夺目。
墨黑的瞳,清冷的气质,和其他人恍如两个世界的人。这个战俘,与以往看过的完全不同。
他不哭不闹,像一朵罂粟安静地摇曳在荒野之上,明知道艳丽无双的花瓣下沉睡着冰冷的黑暗,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白嫩的小手一抬,指向他,萧如瑟对父皇说:“我要这个人。”
稚嫩柔软的嗓音穿过开阔的广场,坚定不容置喙。
要区区一个俘虏本来是件平常的事,但这个人……
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臣子们极力反对,俘虏们则拼命向她磕头。好像她瞬间成了救世主,如果她肯开口,他们的脑袋就还能安全地长在脖子上。
一语定生死。
父皇看了眼她,似有为难之情,却终经不住软磨硬泡,勉强答应下来。
旁边的侍卫用手狠狠推了下他,一脸不耐烦的鄙夷,冷声道:“帝姬绕了你的狗命,还不磕头谢恩!”
荒芜的死寂中,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周围俯首的人,卫琮仰头。因为距离,空洞的眼睛看不清情绪,视线与她对上。
那一刻,萧如瑟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只感到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盆凉水,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忽然莫名的心虚,她抬起下巴来抑制这股怪异的感觉。
她没有错,为什么要心虚?!而他,又有什么可傲的?
侍卫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腘窝,铮铮傲骨不堪重负跪了下去。
她大声宣布:“谁要是敢欺负他,敢乱说话,我就让人缝了谁的嘴巴!”
萧如瑟很清楚,这些人中没有谁敢反抗自己,包括他。而直觉告诉她,他应该不喜欢被人揭伤疤,提起过去的事。
但那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这句话在他听来有多讽刺。
起初,她是好奇、骄傲,想驯服这样一个高傲不肯低头的人。因为,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个个要么面无表情,要么谄媚假笑,唯唯诺诺,她已经厌倦了。
而卫琮,犹如一只新鲜的猎物。
所以尽管他冷漠,不说话,甚至带有敌意,把她送给他的所有东西一次次丢到门外,她气得七窍生烟,却还是用尽各种办法靠近他。她就不信融化不了这座冰山!
先是被拒绝大怒,各种不爽,愈发生出好胜的念头。渐渐的,或许是他的固执,他的不屑一顾,他灯影中孤独的身影在刺伤她的同时软化了她的心,萧如瑟不再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她没有驯服卫琮,已经先被卫琮吸引了。
其实她也同样倔强,此后却不许他轻贱自己,更不许任何人恶意中伤侮辱他。
在寂寞深宫里,唯有她一直陪在卫琮身边,替他抵挡所有流言蜚语。他怒不可遏也好,黯然神伤也罢,她始终默默守在身旁,说着笨拙的安慰话,像个跟屁虫似的黏着他。
大概是她坚持不懈的纠缠有了效果,数月后,他不再总是冷着脸整天缩在房间里不肯出门,偶尔也会回应她一两句了,话不多,态度仍是不冷不热。
他来宫里后第二年,当秋天万物逐渐萧瑟的时候,她在他住的房间外,种了几株花豌豆。
因为他说过他喜欢看蝴蝶破茧成蝶后在花丛中自由起舞的样子,但冬天太冷,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枯萎的落叶,没有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