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只堪哀
涟漪自萧如瑟三岁起,就一直留在长乐宫里,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哪里做出过刚才那种惊惶失措的行为?
连萧如瑟也觉得有些奇怪,拍拍裙子站起来。
“叛……叛军,叛军攻到城门下了!”涟漪嘴唇颤抖,声音已有些嘶哑。
她浑身一震,身体里的血ye一瞬间急速凝固。
叛军?什么叛军?难不成大周真出了乱臣贼子?
前段时间,也听闻了一些风言风语,大周国祚似乎很不安定。但她以为,那不过只是些跳梁小丑。
譬如因为泗水之战攻打羯族失利而被父皇诛杀下属后,逃到渭北的建威将军夏曲,竟自称了大单于说要讨伐父王,不是也只掀起了小风小浪吗?况且父皇从未提起这些事,她就更没有在意了。
父皇威服天下,整个关中莫不拜服归顺,岂会还有人敢以卵击石?
安逸舒适的生活使她几乎忘记了,这连年战乱的世道中,哪有什么一世安定可言。
“叛军?谁是叛军?”她一把抓住涟漪的手,声声追问。
涟漪掌心里冷汗涔涔,唇瓣蠕动着发出哽咽:“就是宛城太守卫琮!咸京已经变天了,叛军在大肆屠城。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宛城太守……卫琮……屠城……
脑海里循环着这几个字眼,萧如瑟头晕目眩,转身一路飞跑。
事出突然,宫内乱成一片,喧哗吵闹声不绝于耳。宫女、太监、官员各自匆忙奔逃,没有人看她。
她被撞得几近跌倒,却无人停下脚步搀扶。
往东北方望去,隐隐有青黑色的烽烟不断被风吹成诡异的形状,腾升空中。
萧妙玉追上她,眼中泪水泛滥:“瑟瑟,跟父皇走吧,你要是留在这里,迟早会被杀了的!卫琮已经不是以前你认识的卫琮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啊!”
“对不起,二姐,你们先走吧!”她咬唇挣脱掉萧妙玉的手,跌跌撞撞跑进人群。
“瑟瑟,回来!”萧妙玉大叫道,可是一眨眼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萧如瑟夹在一群带包携袱的宫婢里向宫外涌去。
她怕死,但她不相信是卫琮要摧毁这一切,这留给她们美好记忆的都城!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是叛军?他怎么会领着几万Jing兵誓言血洗咸京?
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从那个雾霭沉沉的秋日算起,整整三年。
她一直听他的话待在宫里,只为那一句“瑟瑟,等我回来”。
人生就是如此反复无常,曲折多彩。你以为你握住了生命中的幸福和阳光,从此安乐一辈子,它却偏要伸出腿绊你一跤,让你幡然醒悟,尝尝其他滋味。
三年前,他问她害怕什么,她不知道,而他说是失去她。
当时的她没有告诉他,这是她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
只是她想不到,曾经听在耳中动听的话,会在此刻,变成一个荒谬的笑话。
因为卫琮一定不知道,时至今日,她终于清楚了害怕的感觉,而她害怕的,竟是见到他。
多可笑。
害怕他不是记忆里的模样……如果他不再是他,她该怎么办?
汹涌的人chao里,隐约看见了父皇和母后,还有二姐、三姐、太子哥哥慌忙登上马车的身影,以及父皇回头时一刹那,眼中浓浓的悲怆。
父皇,原谅儿臣的任性……就这一次,请让她任性最后一次,就算死,也要弄明白!
城中更是乱得一团糟。
天空Yin得仿佛随时要塌下来,卷起的风沙灼人眼。百姓们满脸惊慌,步履匆匆地四处奔逃着。
倒塌的摊铺,倾斜的牌匾,紧闭的门窗,如同在风中凋零的花朵,无一不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血腥味连带呛人的烟火味,灌入肺腑。
荼靡花开,深秋这一场未尽的花事,昭告着大周社稷如浮萍在风雨中飘摇的命运,见证了曾经风花雪月,繁荣昌盛的咸京,也叹惋着父皇一生的丰功伟绩将随烽烟化为袅袅尘埃。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由远及近,辗转传来。
百姓更加慌乱无措,有人惊恐地吼叫:“城门破了,城门破了,乱军屠城了,大家快跑啊!”
兵器交击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刀剑刺破皮rou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萧如瑟在看见如黑云般不断涌来,挥舞着刀戟的士兵时,脸色瞬间苍白,身体不自禁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