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醒来的时候，吴楠在身边，眼睛通红。
这间医院，很眼熟。
最后一次看见乔荣森的时候，他也是在这样的屋子里。
很安静，吴楠衣服的摩擦声都听的很清晰。
万春把头歪了一下：“我想看电视。”
“好，我给你按遥控器，你想看那个说停就行。”吴楠吸了几下鼻子坐在她旁边。
“停... ...”
是个很早以前的电视剧，三观不正，却甜得腻人。
万春在家的时候跟他一起看过，那天两个人都不知道看什么，万春就胡乱点开了播放。片头曲响起的时候，她提前说出了一句歌词。
毫无意识，脱口而出。
不记得他当时在干什么了，但确定他没有抬起头。
然后他接了第二句，无辜而自由。
去年之前，万春很少哭，哪怕小时候被镇子上的孩子打的浑身疼，也总是倔着一张脸。
想到这里，万春笑了笑。
电视剧突然停了，取而代之是新闻里主持人严肃端正的播报。
研究所所长利用职务之便对人非法拘禁，非法人体试验，以及买卖人体器官，还播放了很多证据照片。
万春看不明白，只觉得有一股烟味在鼻息里徘徊。
“关了吧，太吵了。”
吴楠的眼泪像珠子一样滑落在身上，一颗又一颗。
“他走了。”
万春缩回被窝里，用酸沉的胳膊拉上被子。
“嗯。我睡会，浑身疼。”
乔柏说，他父母亲关系之所以不好，就是因为他的母亲恨他的父亲，恨丧失lun理纲常，一气之下离开研究所回老同学的实验室继续搞学术。
父母离婚后，他也想走，可他的父亲不肯放他，甚至处心积虑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
在他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把眼前的人折磨致死之后，他再也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了，所以他跑了。
他跑到一个很远的，谁都不认识他跟他那个畸形的父亲的地方，他想死的有尊严一点。
一心寻死的时候却又觉得自己还能弥补一些什么，可造化弄人，他最后终于明白他只是个凡人。
回来后他经常坐在家里那栋空荡荡的房子里发呆，总觉得周围有很多人在他身边不停的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他突然想起那个小姑娘，那个捂着胳膊哭着撕心裂肺，却还是像小豹子一样亮出爪子挠人的小姑娘。
他害怕自己的父亲再去找她，然后耳边再多一句救救我。
于是他又跑了。
但是这一次逃跑的时候，他心里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万春听完之后没说话，沉默良久后看着乔柏：“他妈妈呢？”
乔柏没说话。
大橘还在，不知道怎么就养在了白海梅那，被她喂的胖了许多，白海梅总是夹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语气跟万春说它不挑食，好养活，就是成天喜欢张牙舞爪，叫起来还凶巴巴。
猫被抱回来了，万春就也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问白海梅要了她家二楼的钥匙，坐在那间堆满了她给自己准备的嫁妆的屋子里一整天。
跟白海梅告别的时候，万春没有再哭，走的时候她站在门口看了看墙上挂的新日历。
又一年的春天到了。
以前万春问他，外面什么样？
他想了很久。
他说外面的世界特别大，你这里可能还在热的流汗，我这边或许就在下着鹅毛大雪，你那里似乎寒风凌烈，我这边应该春暖花开。
万春站在机场的门口，神情恍惚的看着订票软件，以前他说等有时间了，一起陪她去东边的那尊菩萨面前上香，但是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去了。
她也想去他说过的那个香料市场，闻闻胡椒跟檀香。
也许自己还会去找他，谁让自己总是主动呢？
想到这里，万春摇头苦笑。
可谁知道呢？
一辈子太长了，她想以后只有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