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到从念,时寻遇确信,那些Yin雨连绵的天气和夜里断续的梦——从念曾经热爱的东西,已经彻底毁掉了她的健康。
眼与睫在脸上显得格外浓重,缺乏起伏的唇颜色淡漠几乎与肤色相融,上半张脸楚楚可怜,下半张脸冷漠无情,交织出一种独特的风情。唯独根深蒂固的黑眼圈像一笔画糟了的画,触目惊心。
时寻遇像是不曾察觉般甩下肩上的包,地窝进沙发里,愉悦地呼出一口气:“嘻,没有叔叔阿姨看着的感觉真好,我怎么坐都可以。”从念收拾了一下散乱在桌上的设计稿,温柔地冲她一笑:“我爸妈在的时候也没见你多正经过。”
“谁说的,我明明还能更不正经,”时寻遇一侧身整个歪在沙发上,瞟了眼那叠纸最上面的草图,“浴缸?在搞什么,转行了吗你?”
“一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大主顾,找上门来的,我也没办法。”从念耸耸肩,给她拿了杯柠檬茶在对面坐下。
“我直说吧,我觉得你不太对劲,这么久不回家,也什么事都瞒着我。如果是因为让你去相亲,你不高兴都可以跟我说,你生气之后他们也没再逼过你了。你到底怎么了。”
从念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举着杯子翘了翘嘴角:“从前你出门,从来不肯好好理行李,怎么如今来我这里,也肯背这么沉的包了。差点被冻死在外面发着烧回来也不知道悔改的时寻遇,也学会惜命了吗?”
“你知道的,已经没有人在家里等着我了,我的放肆和自由,说到底都是父母给我的,我要面对我无法逃避的东西了。可你的一直是你的,什么都没有变,你知道的。”
“你有你无法逃避的东西,可我也见到了我的。”
“你有什么可逃避的,你难道不是从来都不怕的吗,你的生活不从来都是自己给的吗?你谁也没依靠过……包括我。”
“如果我说,我控制不住自己,要从别人手上抢夺了呢?如果我控制不住地要愤怒要发火,如果我不再像你说的‘你爱的那个自由得温柔又从容’的从念,你们还能忍受我,你还会爱我吗?”
“我当然可以,我就一直都是这样的。我是个混球,一直都靠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炫耀自己的自由,你也陪我走下来了啊。”
从念只是摇摇头,仍然笑得温柔:“你是你,我接受不了我自己。那是从来都属于你的热烈,而我的从不被我承认,我不希望……”
“从念,”时寻遇打断了她的话,“你可以回来的,自己太辛苦了。”
从念并没有搭话,只是说留她吃饭,桌上言谈嬉笑一如往常,恍惚还是昔日模样。
只是送她离开时,从念留恋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对她说再见。
很久之后,时寻遇收到一封定时发送的电子邮件:“拜托,替我的尸体报个警。麻烦了。”
落款是从念。
时寻遇在办公室里收到这封有邮件时,只是静静地低下头,把脸埋在手上,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警察赶到从念的家时,门把手上贴心地挂了把大门的钥匙。推开浴室的门,从念躺在浴缸里,对面天花板上固定的相机还没来得及耗光电量。
录像里,从念赤脚踩在空空的浴缸里,端正地穿着一身黑衬衣。她对着摄像头,无比深情地吻了吻手中的白纸,随即毫无留恋地向后仰去。
她沉默地庆祝自己的葬礼。
“我并未死去,只是不再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