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脑似的,一遍遍地循环。
阿德利安看见伊希利千方百计想接近自己,自荐枕席。他熟练地跟踪阿德利安和西兰花的脚步,他潜行于黑夜中,像猫一样轻盈,轻巧地扼杀了一位身形与他相仿的雌虫侍者,取代他进了酒吧,笑着喝下催情剂,哼着歌,坐在镜前,打扮好自己。穿上吊带短裙,抬起大腿,仔细地圈上腿环,确保自己每一寸皮肉都嫩得发光,再步伐优雅地准备偶遇。
但阿德利安没有接受他。哪怕他再怎么诱人,再怎么主动,阿德利安都不为所动。
伊希利终于明白了。
阿德利安只把他当朋友——多可笑啊,一个雄虫,竟然真心实意地,将一个雌虫当做朋友,绝无非分之想。
只要阿德利安还在这里。只要阿德利安的决定完全出于自身意志,他就永远……永远得不到他。
伊希利避开了所有侍者,却在休息室停留得太久了些。被一个认识这个身份的侍者撞见了。
醉醺醺的同事骂骂咧咧地转头。伊希利若无其事地打开柜门,柜中,被折叠妥当的尸体面容扭曲地望着‘他’。
‘他’居高临下,冷眼看着被自己的影子笼罩的死尸。
身后隐约传来同事的嘀咕声:“背脊那条沟……啧,也不知道能盛多少……”
伊希利缓缓回头。
喝得烂醉如泥的侍者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真正的同事,远不如伊希利腰细臀翘,背脊光洁如玉。沉浸在酒精中口无遮拦的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本该在柜子前的亚雌,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两具尸体。肉量不多,骨架纤细……没关系,能够处理。
伊希利一边愉快地计算着负重,一边拗断了新尸体的颈椎,轻松得像亲吻阿德利安用过的纸杯。
……
阿德利安继续回溯。
时光倒退,越久远的记忆越模糊不清,出现大段大段的空白和零零碎碎的边角料,声音似乎被无形的电波干扰,变得重重叠叠……
他仿佛踏入了一座复杂、支离破碎的迷宫,到处是断崖和死路,路径奇诡,还分层渐变。最后,阿德利安终于踏入了伊希利世界的中心。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猩红土地,腥臭恶土。
凹凸不平,血流不止,如同伤痕累累的死兽,被活活剥了皮。粗暴的解剖刀连皮带肉削下一层肢体,裸露出来的、仅剩下的东西,被随意地丢弃在这里。
天空像倒过来的地面,上上下下都是满目疮痍。大地被犁出片片交错、深可见骨的扭曲土埂,碎土遍地,伤口中流出血液和脓浆,汇到低地,变成黏腻浑浊的湿泥和沼泽。
站在这里,就像被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吞入腹中,目光所及皆是暴行的罪证。
没有风,没有云,没有生也没有死。静得仿佛耳朵只是装饰,听觉不复存在。荒芜之中,心跳都显得格外吵闹。
阿德利安低头,洼地血池中倒映出他的面容。他看见血池中影影绰绰,浮现一张没有五官,也没有头发的脸。
无面的头颅开口了,一道弯弯的刀痕从左边嘴角一直裂到右边,沙哑而惊喜地:“阿德利安……先生?”
混着泥土和脓包的血浆晃荡着,看不清头颅下连着的究竟是什么。
“您、居然、在这里……”头颅本该是眼睛的部位一片扁平,血液从皮肤里溢出来,像眼泪一般流淌。
……原来在伊希利心底,他自己,是这般模样。
他期待地:“我——”
阿德利安说:“我拒绝。”
“——”头颅呆呆地张着嘴。
“我不要你的效忠。”阿德利安说,“也不想拥有你。”
头颅的嘴重复着张合的动作,无论什么发音都是一模一样的口型。
“您——见到了,我的全部。您拒绝我,是因为,我——”
“不是。”
阿德利安蹲下来,直视着血池内的脸。
头颅看着他:“……您,您在……同情我?”
“……是的。我有点同情你。”阿德利安说,“因为你本来……你本来,可以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不是生下来就是这样,但我找不到你了。”
这就是回溯的终结了。连伊希利自己都已经遗失了自己的面容,阿德利安又怎么找得回来。
伊希利的确是受害者。
可悲的是,他连自己是受害者都不知道了。
阿德利安垂下眼睑,头颅透过血池看着他,好像从他眼底看见了一丝悲怜。
头颅‘啊’了一声,吐出一串泡泡。泡泡浮上水面,悄然破裂。
“忘了吧。”阿德利安说,“忘记我来过这里。”
他伸手探入血池内。伊希利吓了一跳,慌慌忙忙地想潜下去,却被阿德利安一把捧住了脸。
阿德利安犹豫了一下,最终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门。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阿德利安自言自语道,“总之,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