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谈行舟第一次见那个人的时候,是在谈家长公主的四十大寿上。
临遥城的半壁江山像排列组合一样相互交谈、碰杯。谈行舟从这样的场景里走出来,在花园里吸了一口凉气冰镇酒酣过后的耳热,抬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寒凉的眼神彻底驱散了让谈行舟如蹑云端的酒意。
他把翻墙时踩到的冬青树小心地扶起来,像对待什么奇花异果。他问谈行舟:“他们还好吗?”
迎着谈行舟疑惑的目光,那个人接着问:“谈英落、谈闻笛,还有……你,都好吗?”
谈行舟觉得这真是一个怪人,难道这是什么吸引老姐这种豪门老女人的新姿势?
月亮从云间探出来,谈行舟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那是像刀子一样锋锐的美丽,直直扎进人的视网膜里,眼角与下颌的疤痕只会显得完好的地方更加Jing致。
只是他该用什么来形容那个人的表情呢。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那个人漂亮的眼睛里,是谈行舟看不懂的、浓重的哀恸,和与他那身年轻的皮囊不相符合的沧桑。
2
第二次见这个人的时候,谈行舟刚刚跟他那一大帮朋友释放完自己的灵魂,在后座上摊着等着代驾小哥把他这坨rou体扔回自己住的公寓里。
二世祖不造作叫什么二世祖。
谈行舟在哪个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小巷子里,抓住了无意间的一瞥投射到他眼中的映像。
结果就是他的车上多一只一身伤一嘴毛的流浪大型犬。
“那个……你需要包扎,说不定还要打破伤风……”谈行舟在尴尬的空气里揉着身下的坐垫出声。
刚刚他趁着酒劲儿撒泼打滚一样把身上姹紫嫣红、一团破布的男人半拥半搡地推进车里后,他的脑子才转过一圈儿来。
男人像一个烂醉的酒鬼随意把自己扔在了小巷的哪一个角落里,脸上青青紫紫没一块好地方,身上染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是刚与狗群争完食物和地盘的外来野犬,守着一口热食默默地舔舐伤口。
谈行舟转过来的唯一一圈脑子告诉自己,如果没人管他,他可能在这里坐到天亮,或者坐到下一回要打架的时候,把自己坐成一座颓丧寂寞的雕像。
“那你应该送我去医院,不是去你家。”大型犬枕在车窗上,冷冷地说。
“……”谈行舟想起刚才自己跟刚抢完银行的劫匪一样,把男人推进车里自己再坐上去,关门的时候差点夹到自己的脚踝,然后急匆匆地让代驾小哥开车。
这条路通向自己的公寓。
医院正好在相反的方向。
谈行舟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男人冷硬地开口:“停车,开门。”
谈行舟无赖似地一梗脖子:“不,我回家给你包扎,我有家庭医生。”
“绑架罪和非法拘禁罪,你想犯哪一个。”
谈行舟脖子又一梗:“我这是日行一善。”
男人看着他几乎梗到发僵的脖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车窗外的灯光从他的睫毛上滑了下来,再融进车厢的昏暗里。
谈行舟慢慢把脖子缩了回去,看着男人的侧脸。
即使他的那张脸上现在姹紫嫣红的,眼下依然可以看到黑青的眼圈,神色好像疲惫到了极致。
谈行舟忽然想到了什么。
谈行舟不忍心打扰闭目假寐的男人,憋着自己的想法揪坐垫,最后实在憋得受不了了,小小声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向我家走啊……”
自己的公寓明明跟谈家大宅离得不近,除了亲朋好友之外没几个知道的。这人上回刚翻了大宅的围墙,这回靠路线就能推断出来去的是自己的公寓,他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难道他的目标不是老姐这个豪门老女人,也不是老哥那个霸道总裁,而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谈行舟看到男人在平稳悠长的呼吸间顿了一顿,但车里没响起任何声音。
谈行舟也一同静默到了下车。
3
谈行舟气鼓鼓的,一点一点给男人蘸着碘伏处理伤口。
他刚缩着脖子让医生老爷子严厉地说教了一通。
谈怂怂有气无处使,给男人的绷带打了个蝴蝶结,然后开口就是碎碎念:“你今天去客房睡吧,我家的床可软了。你今天还要洗澡吗,泡泡浴是不可能了,我给你包上保鲜膜,你拿毛巾擦一擦……”
男人拨弄一下那个成型的蝴蝶结,垂眼看着谈行舟的发顶,问他:“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谈行舟抬眼,笼罩在从上而下的视线里的他显得乖乖的。
谈行舟的确是二世祖里又乖又有节Cao还比较好相处的那一类了,他也玩儿,但玩儿得节制,玩儿得干净。毕竟他不事生产,哪天惹毛了哥哥姐姐被扔出家门他就真的要去要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