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典今天又来等梁钧下班。医院的时间表真的非常好掌握,想知道梁钧的行踪,只要上网查一下他的出诊安排就行了。上次从清平房屋局回来后,档案科忙起了季度校阅,好不容易忙完了,他才有空继续研究梁钧的事。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在即将中考的紧要关头,梁钧会跑去跟一个独自抚养女儿的单身老混混同住。
梁钧刚从医院侧门的小巷走出来,赵典便迎了上去:“梁医生。”梁钧明显一边走一边在想事情,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有些不悦地望过来:“你找我?”
赵典可真是一个烦人鬼。梁钧刚下班,心里还想着刚刚烈哥说的酒吧的事,就晦气地碰到了他。问他有什么事,他就神秘莫测地笑了笑,问道:“最近有和朱铃见面吗?”
这个问题的冲击力之大,顿时将梁钧正想着的酒吧的事一下击飞。他飞快地开始盘算着:赵典从什么地方知道了朱铃的名字?他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怎么知道他们最近见了面?他知道他们为什么见面吗?
不,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真的知道些什么,他会提的便不会是朱铃的名字,他会直截了当地说起那具陈腐的无名浮尸,甚至是那具尸体主人的名字。他既然提的是朱铃,那就只能说明他什么都不知道。
梁钧努力稳住表情,朝他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问:“你在套我话?”
赵典问完那句话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梁钧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他的反应。他自认“最近有和朱铃见面吗”这个问题问得相当高明,即要透露自己知道了些信息,又不能透露太多以免亮了底牌,要很巧妙地把握住那种非常随意又正中靶心的平衡。他查过朱铃的资料,发现她也在本市工作,他们两人碰面应该不稀奇,更何况“最近”是一个定义非常含糊的词,说不定真的被能蒙中套出更多信息。
可惜的是,从梁钧那略带好笑的表情上看,没猜对。
套话一旦没猜对就会自己率先露了底。赵典有些泄气,刚要说话,梁钧就先发制人地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
赵典愣了一下:“……当然是因为……”
“因为我很可疑?”
“……”赵典很逊地承认,“对。”
“你觉得我哪里可疑?”梁钧问,“你要不直接问吧,我直接回答,免得你三天两头地来找我。”
赵典被他的配合弄得有点意外:“好……你跟朱显是什么关系?”
梁钧“噢”了一声,干脆地回答说:“他是我爸。”
赵典听了,正要开口,梁钧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朱铃是我姐姐。我之所以姓梁不姓朱,是因为我出生时就把户口过继到别人家里。我现在名义上的爸妈,只是我爸的同乡。他们没有孩子,又想在名下添个男丁,我爸没什么所谓,人家给点好处费就答应了。乡下比较随便,这种事应该挺多的吧?”
赵典望着梁钧,一时有点语塞。他其实早就假想到了梁钧和朱家父女可能会有血缘关系,但当时他猜测的缘由要狗血得多,他还以为这是梁母出轨导致的家庭lun理惨案,也正可能因为如此,梁钧才和家里产生了矛盾和隔阂。没想到梁钧给出的理由这么简单,这样就连当初为什么梁家夫妇在他住院的时候没来探望都能说得通。
没错,乡下地方的户籍管理向来非常混乱,梁钧这点事根本就谈不上是疑点,只是从一开始他就认定了L在说谎、梁钧身上一定有什么不见得人的秘密,所以才会一叶障目,只顾着朝这个方向寻找一切能够符合他的猜测的线索。梁钧不是中考前才跑去和朱显朱铃一起住的,他一直和自己的亲人住在一起。朱显就是个没有稳定工作、靠救济度日的老赌鬼,他带着两个孩子,连下个月会住到哪里去都不知道,所以梁钧在学校登记一般信息的时候填身份证上的地址也非常合理。
这让赵典忽然有了一种自作聪明、弄巧成拙的感觉。就好像上学的时候,他跟老师拼命争论,坚持说黑板上的题目有错,两人在课堂上一直争论一直争论,他才忽然在同学的提醒下发现,原来错的不是题目,而是一开始就把题目理解错了的自己。
然而,虽然脑子知道是自己犯的错,但嘴上还是有些不甘心,怎么样也要为自己的脸面找个台阶下,于是死活都要怪题目表述不清自带歧义。今天也是一样。在梁钧那简明扼要的解释前,他依然不肯松口,眼见着梁钧说完话就准备走人,他便开声叫住了他,嘴硬地说:“你的话我会再跟进确定一下。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我会再来找你确认。对了,你跟你姐姐好像不是很亲哦,一年到头也没有互相发过几次消息……”
梁钧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在意。
就在梁钧和赵典僵持着的同时,钟越方正在咫尺之外的急诊科里,等待陈医生给他重新签一份验伤报告。上次的报告里出了一点小问题,签字不合规范,他便约好了今天来取新的。原本想早点来的,但是所里临时有别的杂事耽误,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刚好是下班时间,梁钧已经走了。本以为今天是碰不到他了,可是拿了报告出去,便看到